第522章 火藥三千斤
房間內陳設破敗，滿是灰塵，與張守規廢園中其他房間的情況，別無二致，自然不必多說。
真正讓高明驚訝的是，在地面之上有三條長長的痕跡。
黑色，粉末狀。
高明俯身，捏了一點兒在指尖之上。
湊近鼻尖，聞。
硫磺、硝石！
輕輕一碾。
食指和拇指上侵染了大面積的黑色。
碳粉！
這還有啥可說的？
火藥！
再看這三條痕跡，一端指向房間門口，，另一端指向這個房間內的一面墻。
指向門口的自然不用多說了，那自然是跑路的方向，而指向房間墻面的…
高明面色凝重的帶人向前，仔細檢查了地面上的痕跡之后，突然發力一推。
吱呀呀！
墻面竟然開始旋轉！
半晌之后，順了過來，露出來隱藏在墻面之后的另外一個空間。
密室！
高明剛要上前，卻被身邊的賴忠一把抓住。
“少爺，小心！還是讓屬下先進去看看，安全之后，少爺再進！”
高明聽了，老臉一紅，不知道怎么的，后背的傷口也開始疼了起來。
他被謝二胖子結結實實地揍了二十棍子，不就是因為他“冒失”嗎？謝正說了，打他，就是因為他僅僅帶著周全和劉安追蹤張姓中侯，如果不能把他這份冒失的毛病管過來，下回就不是二十棍子就能了解的了。
這還僅僅是謝正的處罰，至于自家師父謝三郎那邊，還不知道會怎么收拾他呢！？
現在發現了這間密室，又是抬腳就要往里沖？
這才叫記吃不記打呢！
幸虧賴忠攔了他一下。
還真得感謝賴忠，或者感謝賴忠背后的小義，他把賴忠三人戰斗小組，從淮南諜報司除名，直接派遣到高明的身邊，一來是頂替劉安，對高明進行貼身保護，二來是增強高明身邊的保護力量，三來，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也把這層意思帶出來了——看著點高明，別讓他再冒險了。
高明也知道小義哥的意思，一見賴忠出面攔他，加上后背的傷勢，不由得點了點頭，讓開了道路。
賴忠進門！
片刻之后，傳出聲音。
“少爺，安全，可以進來了！”
高明帶著周全和梁氏兄弟，一起進了密室。
只見密室之中，早就被清空了，除了正中間一個長長的原木桌子，空無一物。
不過，當先進入密室的賴忠，卻臉色難看得厲害。
高明剛想開口，卻有閉上了嘴巴，他知道為什么賴忠會是這樣的臉色了，因為他聞到了一種味道——硝煙味！
原本以為，在外面發現的那間屋子，硝煙味味道已經夠濃郁了，結果進了這間密室之后，才發現，這里才是源頭！
“少爺，您看！”
高明聞言，順著賴忠的手指，看向了密室的墻角，哪里雖然空無一物，但是從地面的痕跡，和墻面上留下的印記，也能看出來，在那里，曾經堆積了很多的東西。
高明上前一步，仔細一看，地面之上，到處散落著黑色的粉末。
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梁三，去通知小義哥，找到黑衣人的火藥倉庫了！
請他帶人過來勘驗！”
說著，高明仔細看著地面，又看了看墻面，面色凝重地說道：
“目測…這個倉庫中，曾經存貯火藥，上千斤！
如今已然被黑衣人轉移…
請小義哥派追查蹤跡的好手過來，另外，加緊對城內道觀開始排查！”
“是！”
梁三領命而去。
他本來和賴忠是一個戰斗小組，同屬淮南諜報司，三天前被小義指派到高明身邊，和他粱六一起，跟著賴忠，給高明做貼身護衛，派他去向小義匯報，正合適。
同時，高明再次下令。
“粱六，你出去，順著外屋的痕跡，向外面探查，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東西！
注意！
即便什么也探查不出來，也不要破壞了外面的痕跡，等諜報司的痕跡追蹤好手到了以后，方便他們再次探查！”
“是！”
粱六也領命而去。
高明連派了梁氏兄弟出門之后，自己卻沒有動地方，目光瞟向了房間正中的那一個長桌。
原木造就，很是粗糙，唯有桌面很是平整。
而且，區別于大唐常見的矮幾、胡桌，這張長桌的尺寸，極其巨大，足夠十多人面對面的圍坐在這里。
這種器型，在大唐可不常見，高明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來這個樣子的桌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想不明白，就好奇，好奇，就要湊近了仔細看看。
結果走到近前，還真讓高明看出來一點端倪。
這張長桌，初看的時候，桌面很是平整，仔細一看，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刀痕。
這是…？
高明突然想起了自家師父謝三郎的一番話，那是謝三郎帶著高明去探查揚州造船廠的時候，對造船廠的效率極為不滿，提出了一個“流水線”的概念，要求造船大匠，對船只的構件進行分解，爭取將每一個構件，都按照“標準件”的模式確定標準，然后用“流水線”的方式進行加工，最終“總裝”。
那個時候，高明的年齡還不大，對這種所謂的“工業”或者說“造船”都沒有什么興趣，也就沒有仔細聽自家師父說什么，不過他清楚地記得，自家師父說完了整個流程之后，那些造船的師父都高興得兩眼發亮，尤其是負責造船的蔣姓大匠，差點當場跳了起來，通過他們的表現，高明也知道，雖然自己沒聽懂，或者說沒有興趣，但是自家師父說的那些，估計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所以，在回城的途中，高明主動湊了過去，想好好問問怎么回事。
哪里想到，自己師父早就看出來自己對造船這類事情沒有什么大興趣，聽了自己的詢問，也就嘿嘿一笑，沒有再說什么造船、什么工業，反而給他講起來“標準化”和“流水線”。
怎奈，高明到底是年齡太小，況且對這些東西終究興趣不大，即便謝三郎說了一路，他也聽了個云山霧罩，到了最后，就記住了兩個名詞，標準化，流水線。
今天，看到密室之中這場長桌，他突然之間想到了這兩個名詞，標準化，暫且不提，只說流水線…
高明圍著這張長桌繞了好幾圈，突然在長桌的一端站定，仔細看了看，又慢慢地走到長桌的另一側…
這里才是起點！
先鉆孔…所以這里的木屑最多，刀痕也是最多…
再灌火藥…所以這里散落的火藥粉末也是最多…
然后裝上引燃的火繩…所以這里更多散亂這麻繩的纖維…
最后密封…所以這里沒有刀痕、沒有火藥散落，倒是在桌面之上，有很多鈍器造成的痕跡…
高明順著長桌的一側，從一端走到另外一端，按照謝三郎曾經的“提點”，已經看明白了這張長桌的基本用處——這就是一條最為粗糙的流水線！
能夠根據長桌上遺留下來的痕跡，分析出來這張“怪異長桌”的真正用途，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夠達到的成就，沒有對事實的了解，沒有對流程的熟悉，沒有那靈光一閃的想象力，根本不可能！
說實話，僅僅這一點，就夠高明給自己“白面小三郎”的名聲上，再刷一層金身。
但是，高明卻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沾沾自喜，反應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為啥？
因為他意識到了，這種“流水線”生產的最終產品是什么！
火器！
火藥和火器，兩個詞，一字之差，威力卻截然不同！
高明聽自家師父說過爆炸的基本原理，火藥極速燃燒，產生大量的能量，如果在密閉的、有限的空間之內，就會造成爆炸。
說白了，如果是一堆火藥，鋪開了放在地上，點燃，也就是一股煙兒的事兒。
但是，把等量的火藥集中的密閉的容器之中，點燃，就會炸！
這張長桌，這個流水線，眼看著就是把火藥變成了火器！
上千斤的火藥啊！
如果全部被變成火器，如果集中使用的話，那會如何！？
三天前，淮南諜報司，強攻張守珪廢園的黑衣人，也動用了火器，如果不考慮淮南火藥獨步大唐這一點，單單從數量上考慮，恐怕一百斤都沒有用掉！
現在，有好幾千斤火藥，就隱藏在長安城的某一個角落之中…
高明能不著急嗎！？
不管黑衣人的目的如何，不管是進攻每一位重臣的府邸，還是攻擊東西兩市制造混亂，甚至侵襲皇城，有幾千斤火藥的數量在哪擺著…這是要出大事啊！
“少爺！”
就在這個時候，粱六回來了。
“我順著外屋的痕跡探查了一番，根據火藥遺落的情況來看，黑衣人運送了火藥，直接向右側的偏院，那里有一處小門，過去之后，就是這處廢園的馬廄，在那里，屬下發現了很多大車停留過的痕跡，他們應該是在那里，將火器裝車，然后出了廢園的側門…
廢園側門之外，是一條小街，向南不過五十步，就是永寧坊的十字街！
屬下只能追蹤到十字街，就再也找不到痕跡了。”
高明點了點頭，其實，早在派粱六出門探查的時候，他本身也沒有抱有多大的希望，現在聽了粱六的匯報，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過，他還是開口問道：
“很多大車？什么樣式看得出來嗎？有幾輛？”
“看著，像四輪馬車，數量…最少八輛！”
高明聽了這個數字，眼前就是一黑，普通的二輪馬車，載重五六百斤，四輪馬車，載重能上八百，八輛，就是六千多斤，即便火藥被加工成了火器，有效的成分大量縮水，但是最少也得有三千斤以上的火藥被制成了火器。
這么多火器！
到了這個時候，高明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灞水碼頭的那一船道門火藥，混合在漕船之中來到長安，不是沒有人接貨，而且人家張姓中侯，帶著黑衣人早早開始了運送，只不過為了掩人耳目，這才小批量地進行運輸。
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還沒有等他們把那一船火藥完全運送到永寧坊呢，就趕上了正月二十六的那一場大風，然后在機緣巧合之下，那一船，或者準確地說，那辦船火藥，被引爆了！
不過，即便如此，也有至少三千斤火藥，被張姓中侯隱藏在張守珪的廢園之中，而且通過流水線作業，將這些火藥制作成了火器。
至于張姓中侯被高明三人堵在家里，隨后的種種不合常規的反應，更是有了直觀的解釋。
人家見到高明三人上門，知道自己的身份，恐怕保不住了，即便沒有當時就泄露，恐怕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與其這樣，不如直接暴起傷人，然后引誘高明三人進入張守珪的廢園，隨即安排黑衣人對三人進行圍殺。
至于他自己當時為什么沒有跟著一起動手，就是因為他要抓緊時間，將制作好的火器，趕緊運送到安全的地點。
除此之外，小義率領淮南諜報司上門突襲，黑衣人節節抵抗，寧可硬頂著淮南諜報司的火器攻擊也死戰不退，最后硬生生地扔下三十多具尸體，最終只有區區六人逃出生天，根本不是這幫黑衣人腦子不夠使，那分明是在給張姓中侯轉移火藥創造時間！
想到這里，高明心中的擔憂，又加深了一層！
這么多火藥，張姓中侯，或者說黑衣人，他們到底要干什么！？
他們的目標，到底是什么！？
或者說得再清楚一點，寧可死傷三十多條人命，也要保住這些火器，他們的目標，到底有多么重要！？
想到這里，高明簡直心急如焚！
三天！
自己，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
小義，給強攻張守珪廢園一戰善后，足足折騰了三天！
淮南諜報司，排查長安城中的道門，也足足用了三天，但是還沒有結果！
而黑衣人呢！？
他們有了這三天時間，不但可以安安穩穩地把八車火器轉移到安全的地點，說不定早就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當然，也有可能他們還沒有做好準備，畢竟大半船的火藥，在灞水碼頭大火的時候被引爆了，小義和高明，又分別通過不同的途徑找到了張守珪的廢園，逼得張姓中侯和黑衣人不得不轉移，這些事情，或多或少地，都會影響到他們的計劃。
但是，具體能夠影響多少，高明不知道！
他也不敢賭！
他只知道，現在的局勢，越來越明顯了，就是搶奪時間，和張姓中侯、黑衣人搶奪時間！
比快！
高明快，就能阻攔住張姓中侯和黑衣人！
張姓中侯和黑衣人快，長安城，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可是，怎么比！？
現在的高明，僅僅知道了張姓中侯是個坐探，知道黑衣人的存在，找到了他們廢棄的一處藏身地點，猜測他們會有一個明確的進攻目標，知道他們手上至少有三千斤火藥制作的八大車火器…
可是，僅僅知道這些，有個屁用！？
不知道他們現在的藏身處，也不知道他么具體的目標，甚至不知道他們確切的身份！
怎么和他們比較誰更快！？
怎么辦！？
只能快點找到他們的蹤跡！
可是，他們的蹤跡，又如何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