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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吾往矣

  謝直點齊了兵馬,再次出發,直奔洛陽城外的劉家別業。

  結果,到了洛陽東門,卻被守將給攔住了。

  “來人止步!”

  人家城門守將也納悶呢,如今天子駐蹕洛陽城,整整三年的時間,東都洛陽和西京長安一樣,管理得非常嚴格,什么晨鐘暮鼓就不用多說了,通天大街上,多長時間沒有見到大隊人馬縱馬飛奔了?

  他要是沒有記錯的話,上一次,還是天子剛剛移架洛陽的時候,有洛陽本地的權貴子弟縱馬游玩,結果被巡城御史一紙彈劾告到了金鑾殿上,天子親自下令,權貴認錯,子弟挨揍、禁足,差點把自家的前程都毀了。

  自那以后,洛陽城街面之上,再也沒有人敢縱馬飛奔,起碼在通天大街之上,再也沒有人膽敢如此放肆!

  今天這是怎么了,好幾十騎士,全然不顧城中禁令,竟然打馬而來,轟隆隆的,如同滾雷一般,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造反了呢!

  城門守將下令攔住這群騎士之后,仔細一看,不由得心中暗自叫苦,一個個兵甲俱全,弓上弦刀出鞘,眼看著這就是要奔赴戰場一般,縱然停住了胯下的戰馬,一群騎士集中在一起,不言不語之中,竟然彌漫出一股軍中才有的肅殺來…這他娘的不會是真的要造反吧!?

  城門守將心中打鼓歸打鼓,職責所在,不得不開口詢問:

  “來者何人!?安敢在洛陽城中縱馬!?”

  一句話問完,對面出來一騎,馬上騎士身形高大,雙眼大如銅鈴。

  “瞎了你的狗眼!

  謝三郎在此!要出城公干!

  還不快快讓開!?”

  守將頓時一驚,別人不知道汜水謝三郎的威名,他身為洛陽城門守將還能不知道嗎,別看人家謝三郎入仕的時間不長,真算起來也不過是短短的一年左右的時間,可是在洛陽城掀起了何等的波瀾,甚至隔三差五就能折騰一番天翻地覆出來,他身在洛陽,心在仕途,就算不想知道也不成啊。

  定睛一看,一行騎士之中,為首之人,面目微黑,雙眼微瞇,果然是他!

  守將頓時就有點懵,不是說謝三郎奉旨前往長安城了嗎!?半個月還是二十天前,聽說他臨行之時,還在洛陽城西的臨都驛鬧騰出好大的一場風波,宮中派出來辦差的二百多宦官,生生被他轟出去一多半…怎么著,難道消息有誤不成?謝直沒走!?

  那不對啊…據說他是因為在金鑾殿上帶著滿朝文武“請斬安祿山”,惡了天子,這才被天子“發配”長安城的,難道他還敢抗旨不遵不成!?

  話說回來,還是不對,謝三郎如果前往長安了,怎么又會出現在洛陽東城門?

  守將雖然一頭霧水,卻也不敢怠慢,人家謝三郎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呢,任憑人家如何行事,還真不是自己能夠置喙的,連忙叉手為禮。

  “見過謝御史!”

  謝直點點頭,就當做回禮了。

  守將不以為忤,反而懇切說道:

  “不知道謝御史,這是…

  您也知道,洛陽城呢,不得縱馬…

  尤其你身邊騎士一人雙馬,兵甲俱全,下官身為城門守將,職責所在,不得不多問一句,謝御史如此行事,可有兵部勘合和天子旨意?”

  謝直搖頭。

  “律法規定,出動兵卒過百,才需要兵部勘合與天子旨意,我身后是金吾衛五十整,以及二十一名謝家部曲。

  人數不過百,不必受此限制。”

  守將聞言一愣,隨即看了看謝直身后的騎士,一開始的時候,他被謝直等人的縱馬奔騰的氣勢所懾,還真沒有注意到底是多少人,現在得了謝三郎的提醒,仔細一看,果然六七十人,人數還真沒有超過百人,不由得臉上訕訕。

  卻只聽得謝直繼續說道:

  “事關軍情,不便多說!

  謝某只能告訴你,城外有人謀反,事急從權,故而謝某才帶人縱馬。

  此事,算是謝某壞了規矩,你可如實上報,日后朝堂之上自有公論…

  現在…給謝某讓開道路!”

  守將一聽,這還有啥可多說的!?謀反,這可是大事,人家謝三郎不管是帶兵出城平叛還是如何處置,都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城門守將能夠干預的,況且人家也講理,話都說明白來了,這事我雖然著急,卻也是犯了規矩,不難為你,該上報你就上報,如何處置謝三郎,朝堂大佬有說法,你一個守將,完成自己責任就行,其他的,別摻和。

  一念至此,城門守將不再多言,叉手一禮之后,就命身邊的守城軍士,將城門左近的障礙搬開,好方便謝三郎一行人出城。

  就在此時,變故突生。

  通天大街之上,再一次響起急促的馬蹄之聲,看樣子乃是宮城方向來人。

  守將一聽馬蹄之聲,差點瘋了,今兒這是怎么了!?怎么一個個都都不按規矩辦事!?

  想到這里,他的脾氣也上來了,人家謝三郎要出城平叛,正是有正當理由,我小小的守將不敢攔著,我也攔不住!不過,難道我攔不住謝三郎,還攔不住你們不成!?

  想到這里,不由得對馬蹄聲傳來方向怒目而視。

  片刻之后,守將一縮脖子,操,這一波,也攔不住!

  馬蹄聲漸近,也漸漸看清了來人。

  宦官!

  身著黃袍,品級不高,手中卻高舉這一個明黃色的卷軸,圣旨!

  “謝御史且慢,天子有旨!”

  離得老遠,就是一聲喝喊,引得人人側目,就連謝直也不得不在馬上轉頭,待他看清了來人,以及來人手上的圣旨,臉上的陰郁,不由得一閃而過。

  說時遲那時快,傳旨宦官一行人已然到了謝直左近,不敢攔在謝直等人的前面,只能和謝直并列。

  為首太監,勒住戰馬,再次說道:

  “天子有旨,請謝御史接旨。”

  天子有旨!?

  所有人聽了就是一愣,隨即條件反射一般就要躬身,就連謝直身后從長安城帶回來的金吾衛之中,都傳出來微微的騷動,不少金吾衛第一反應,就是下馬施禮,然后陪著謝三郎接旨。

  卻不想…

  謝直在馬上紋絲不動,看了來傳旨的宦官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圣旨,臉色變得更冷。

  不下馬,不躬身,只不過在馬上向宮城方向微微一拱手。

  “事出從權,謝三郎有甲胄在身,不便行禮…”

  說著,就這么直勾勾地看著傳旨宦官,不再說話了,那意思,你要是宣旨,現在就說,你要是不宣旨,別耽誤我辦事!

  怎一個跋扈了得!?

  傳旨太監都快哭了,他雖然在宮城中品級不高,但也時常出宮為天子傳旨,不管是口諭,還是旨意,哪一個接旨之人,敢想謝三郎這幫,就一拱手,就算完了!?

  但是他也真是不敢多說什么,主要是有關謝三郎的傳言他嚇人了。

  據說,謝三郎第一次在宮外接旨,還是咸宜公主大婚的時候,他身為河南縣的縣尉,帶著一眾河南縣衙役“以死開道”,好好的婚禮弄得跟出殯似的,氣得咸宜公主在儀駕之上哭了一路,即便這樣,天子在大宴群臣的時候,直接開了金口,赦封謝三郎升任監察御史,但是傳旨的太監,就是鼎鼎大名的高力士,據說,人家謝三郎面對開元朝宦官的“老祖宗”,也就是這么坐在馬上,冷言冷語相對,直到聽高力士高公公宣旨之后,覺得監察御史這個職位還不錯,這才下馬接旨!

  那可是人家剛剛入仕三個月的時候,還不曾炮轟金鑾殿,還不曾“大鐵棍子掄起來”!

  現如今,人家的身份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坐在馬上接旨…好像也算是初心不改?

  傳旨宦官一見謝直這樣,也不敢逼迫…你尊重不尊重天子,那是你的事兒,我回宮之后該匯報就匯報,要是有監察御史看到了,就該彈劾就彈劾…至于現在,傳旨吧,別給自己找事。

  “天子有令…令監察御史謝直,即刻覲見…”

  旨意的內容很是簡單,就一句話,謝三郎,不管你在干啥,現在馬上給我滾過來!

  傳旨宦官宣讀圣旨完畢,面容滿面,沖著謝直一拱手,將手中圣旨向前一遞。

  “謝御史,請接旨吧…天子和政事堂的幾位相公,如今都在金鑾殿中等著您呢…”

  謝直看了看遞到眼前的圣旨,輕輕搖了搖頭。

  不接!?

  謝直搖頭的動作不大,卻是在萬眾矚目中做出來的,讓圍觀眾人紛紛一驚!

  天子旨意都不接!?這…這…謝三郎這是要干啥!?

  只聽得謝直開口說道:

  “八月十三,謝某奉命出洛返京,處置天子返京的一切相關事宜。

  如今獲聞洛陽城外有人要謀反,乃是天子返京的一大安全隱患。

  謝某既然奉命處置,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星夜回援,八天時間,就跑完了長安到洛陽的這八百里路程…

  這番辛苦,不是回洛陽、上金鑾殿,向天子和諸位政事堂的相公通風報信的…

  謝某正是要帶兵平叛!

  故而,天子旨意,恕謝某平滅叛亂之前,不能奉招!”

  言語簡單,語氣平和,卻在洛陽東門引發一陣陣天雷滾滾!

  所有人被震了個頭暈目眩之后,突然升起了一個念頭——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謝三郎不但不奉旨,就差指著鼻子告訴傳旨的宦官——你回去傳句話,老子現在沒空,別讓他們給我添亂!?

  添亂!?

  所有人倒是凌亂了!

  謝直卻不管他們,撥轉馬頭,就要出城。

  卻不想,又有人開口。

  “且慢!”

  謝直這臉色可就不好了,他這一次突襲劉普會在城外的劉家別業,講究的就是以快打快,結果被迫在家休整了半個時辰,也就不多說了,到了洛陽城門處,竟然也耽誤了這么長的時間…我他么連天子的面子都不給,這是誰這么大臉面,還敢嚷嚷且慢!?

  轉頭一看,喲,認識。

  卻是一位朗將,姓劉。

  當初杜九郎上躥下跳要殺張瑝、張琇兄弟的時候,被他還真把兄弟二人拉到了斷頭臺一回,謝直當時還是河南縣尉,和這位劉朗將一起,陪著監察御史杜九郎監斬來著,隨后謝直一頓根據朝廷章程演化來的組合拳,直接把杜九郎給打懵逼的了,到了最后,也沒能殺了張瑝張琇兄弟,而這位姓劉的朗將,就在一邊看熱鬧來著,雖然沒有在營救張師兄弟一事上出力,至少也沒給謝直搗亂,就這么著,兩人算是有個點頭之交。

  謝直一見是他,微微一愣之后,臉色變得更加陰郁。

  因為…這位劉朗將,正是供職于金吾衛。

  劉朗將喊出“且慢”之后,一直仔細觀察著謝直的臉色,一見他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自己也有點訕訕的,但是職責所在,卻也不得不開口。

  “謝御史,請了。

  天子命這位公公出宮傳旨之時,政事堂李林甫李相,特意讓金吾衛派出在下隨行,說是…說是如果事情有所反復,讓在下以金吾衛朗將的身份,號令所有金吾衛,不得天子令旨,不得隨意出城…”

  說到這,劉朗將一叉手,在馬上對謝直一禮。

  “職責所在,還請謝御史見諒!”

  謝直聽了,雙眼微微瞇起,目光變得冰冷。

  李林甫!

  又是你!

  我身邊一共七十三騎,要突襲劉家別業,結果你給我來了個釜底抽薪,直接下令調走了金吾衛!?

  搗亂是吧!?好,你等著!

  隨即淡然開口。

  “哦?呵呵,也難為李相對謝某人如此關心,知道這五十騎金吾衛,跟著謝某人也是辛苦,先是平滅了長安劉志誠的叛亂,隨即又跟著狂奔八百里,一定是疲憊不堪了,這才下令讓他們休整,這…也算是他李相幫著我謝某人收買人心了吧?

  只是還請劉朗將回去復命之時,幫謝某人感謝感謝李相,同時問他一句,謝某命弟子去政事堂報信,乃是要求援軍的,如今援軍未至,卻又調走了謝某人麾下的金吾衛,他李相就不怕城外的叛亂是真的,因為他的恣意妄為,最終釀成大禍!?

  嘿嘿,等到了那個時候,不說他人,只要我謝三郎還有一口氣在,金鑾殿上,我要向他討個說法!”

  一句話冷冷出口,聽得金吾衛劉朗將臉色訕訕,略一沉吟之后,才開口說道:

  “謝御史,你我也算是故交了,今日之事,劉某職責所在,還望見諒!

  另外,正是因為故交,劉某卻要多上一嘴。

  謝御史說城外將有叛亂,姑且當做是真的,但是謝御史您身邊沒有了金吾衛支持,不過二十余謝家部曲而已,是不是有所不逮啊?

  自古以來,還沒聽說過誰能帶著二十騎平滅一場叛亂的…

  故此,劉某勸謝御史三思而后行!”

  謝直聞言,不由得哈哈大笑。

  “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說完之后,竟然打馬出城!

  身邊,不過謝家部曲二十三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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