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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大姐夫盧寧

  于此同時。

  謝直正在家里面招待客人。

  說是客人,不準確,應該說是親戚,而且是那種特別親近的親戚,胞親姐夫。

  注意用詞,胞親。

  大唐對親戚的遠近很是重視的,幾乎每一個層級都有專門的稱呼。

  就以姐弟為例。

  一個爹一個媽,這在后世,就叫親姐弟,在大唐,不這么叫,還得在“親”字前面,加一個“胞”字。

  為什么有這樣的區別?

  因為大唐還有納妾的制度啊,也就是說,弟弟的一幫姐姐里面,有可能還有同父異母的姐姐,這樣的關系,就叫“親”了。

  然后就姐弟來說,再遠一點的關系,就是親兄弟的子女,老大家是閨女,老三家是小子——欸,老二呢?老二404了——這樣的姐弟,叫“堂”姐弟。

  在大唐,用了一個專門的字眼,“從”,從姐弟。

  當然這個說法在大唐的正常生活之中并不多見,主要是族譜之類的書籍上才有,說白了,相同的關系,“從”是書面用語,“堂”是生活用語,其實都是一個意思。

  就好比后世,問問題。

  正式的說法,或者書面的說法,問一句“為什么”。

  如果是生活話一點呢,一句話甩過去,“干啥”。

  如果帶口音,“干哈”!

  注意哈,必須是親兄弟的子女,才是“堂”姐弟,要是親兄妹或者親姐弟的子女,那叫“表”姐弟,為了區分母族那邊的表姐弟,再加上一個字,叫做“姑表親(戚)”姐弟,而母族那邊的表姐弟,也要多加一個字,“姨表親(戚)”表姐弟。

  除此之外,還有,親哥倆,老大家是孫女,老三家是小子,怎么稱呼?在“從”的前面再加一個個字“再”,這叫“再從”姐弟。

  再遠一點呢?“再再從”?那不叫人話,正確的說法,是“族姐弟”。

  欸,為啥到這就變成族姐弟了?

  數數,幾個層級了?

  胞親,親,從,再從,族。

  一共五個層級,這就是傳說之中的“五服”,以對應喪禮上五個不同等級的孝服,后世常說一句話,“這都出了五服了”,以此來說明親戚關系的疏遠,就是這個意思。

  閑話休提。

  謝直正在招待自家的“胞親”大姐夫。

  即便他在大唐生活了這么長時間,也習慣不了大唐人,把親戚關系還給劃分成如何嚴格的三六九等,親戚就是親戚,人性好、處得來,自然肝膽相照,人性不好、相處不來,就算是新兄弟也能反目成仇。

  姐夫這種關系,別的不說,在后世是多親近的關系了,怎么還能當外人呢?所以,他第一次見這位大姐夫,由衷希望他屬于那種“人性好、處得來”那一掛的。

  所以,謝直表現得相當熱情。

  別懷疑,這都是出于真心。

  因為在謝直有限的記憶之中,他的那位胞親大姐,對原主實在是太好了。

  前文交代過,謝三郎很小的時候,謝家大爺就過世了,然后親生母親,又因為憂思過度而隨之而去,小小的謝三郎就成了一個父母雙亡的可憐孩子。

  即便祖父祖母就在身邊,可是還有那么一位“可愛”的二叔母呢。

  在祖父祖母的眼里,謝直是自家的三孫子。

  但是在二叔母的眼里,謝直是“大房的小兒子”。

  有了這個意念在里面,好多事情,即便是謝老爺子和薛老太太,就不太方便了,要不然的話,不管給謝直什么東西,二叔母都要幫著“小個兒”的謝二胖子爭競一份…

  這咋辦?

  二叔母和小小的謝二胖子自然無所謂。

  這可就苦了小小的謝直。

  幸虧,有大姐在!

  這姐姐要是對弟弟好起來,簡直沒有邊界,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謝家大姐做不到的,就算是謝直生母重生在世,恐怕都沒有謝家大姐對謝直那么好,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歪了…謝三郎小小年紀就能在汜水城成就“靜街虎”的成就,主要是謝家老校尉的的身份使然,不過,其中,恐怕也少不了謝家大姐對謝直的寵溺。

  這么說吧,在謝三郎僅有的記憶之中,每天照料自己生活起居,在自己闖了禍之后、幫著他擦屁股的,只有自家的胞親大姐!

  只不過,等他過了童年時節,大姐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前文同樣交代過,謝家二叔做主,和時任洛陽御史臺侍御史的盧奕的族侄,定下了親事。

  其人,就是眼前的這位大姐夫了。

  他姓盧,名寧,在家乃是獨子,家中薄有資產,卻也是范陽盧氏的嫡系子孫。

  謝家大姐能夠嫁入到五姓七家之一的范陽盧氏,也不算辱沒了謝家大姐的身份。

  不過,這對謝三郎就不太友好了,畢竟范陽乃是幽州首府,距離汜水縣千里之遙,他就算想念自家大姐,也難以相見啊。

  好在據說大姐夫對大姐非常不錯,大姐的日子過得也好,算是讓謝直聊以,尤其他到了洛陽以后,見到了當初大姐婚事的媒人,現在大姐夫的族叔,現任洛陽御史臺的御史中丞,盧奕,從他的嘴里聽說了大姐的近況,更是把一顆心放到了肚子里面了。

  如今看到了大姐夫,先不管他的人性如何、能不能相處得來,就沖胞親大姐的面子,也得好好招待一番啊。

  可是,謝直這么一“好好招待”,頓時讓大姐夫盧寧受寵若驚。

  為啥?

  他可理解不了謝直的這種熱情。

  要知道在大唐,終究是男女有別,具體的差別,不僅僅是社會分工,還包括大唐人對男女的不同對待上。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這句話,在大唐科不僅僅是說說玩的,一個姑娘嫁到別人家,人家都拿她當做自家人了,一張嘴就是“我家媳婦”,而不是別的,至于嫁出去姑娘的人家,也不拿這位“姑奶奶”當做自家的人了。

  事實上,在這種情況下,兩家的關系,按照大唐的說法,叫“姻親”,歸根結底,還是兩家人。

  說實話,盧寧到了洛陽是來辦事的,他明知道自家夫人的親二叔一家和胞親弟弟就在洛陽城中,他也沒想著先過來,反而先去族叔盧奕的府上,并以此為落腳點。

  說白了,在他的觀念之中,謝家雖然是自家夫人的娘家,卻是親戚,是跟他盧寧是兩家人,盧奕一家呢,雖然血脈淡薄一點,但是終究是范陽盧氏出身,那是正經的一家人。

  甚至,盧寧到了洛陽城以后,一門心思地辦事情,直到把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在族叔盧奕的提醒下,才想起來要來謝家拜會一番,那還沒有當天就過來呢,還特意選了一個謝家二叔謝璞沐休的日子,提前派了盧家小廝拿著帖子上門預約,得了謝二叔的回復之后,才正式登門。

  就從這些做派來說,符合禮節是真符合禮節,不負人家五姓七家范陽盧氏“詩書傳家”的美譽,不過呢,這前前后后,透著一股客套和疏離…

  但是,盧寧斷然沒有想到,謝直能這么熱情。

  盧寧就有點懵了。

  實打實地說,他到了洛陽城的時間也不短了,除了辦事之外,滿耳朵都是汜水謝三郎的傳聞,什么瘦金體,謝閻王,謝三炮,推動科舉改革了還不算,還時刻準備著推動鹽法改革,還有個什么“大唐辦案第一人”的美譽。

  一開始聽的時候,盧寧還有點一驚一乍的,他斷然沒有想到,自家小舅子竟然能這么牛逼?

  等到聽得多了,就起了點別的心思——文武雙全?還會辦案?在金鑾殿上敢頂撞天子,在天津路上敢為咸宜公主“以死開道”?最過分的,一首“我輩豈是蓬蒿人”,硬生生地把大唐首相給厥了!

  這他么是說活人呢,還是說神仙呢!?

  別說這些取死之道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就算是又個一條兩條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盧寧出身范陽盧氏,自問見過的青年才俊,不說如同過江之鯽一般,卻也絕對不少,可是他斷然沒有想過,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能夠在短短的一年時間之中,闖蕩出這么大的名頭來。

  后來,盧寧“自以為”想明白了,無論如何,謝三郎以弱冠之齡,被天子赦授了監察御史,不管起因如何,起碼也是國朝有數的年少成名的人物,說是年少得志一點問題都沒有,對于這樣的少年人,自然名聲越大越好啊,不知道謝家是怎么想的,反正要是在范陽盧氏,肯定集中全族的力量,讓他的名聲更上一層樓。

  想到這里,盧寧就更“明白”了,掐指一算…

  瘦金體,據說是從老丈人謝家大爺遺留的字帖之中找到的靈感…估計就是老丈人謝大爺已經有了成型的書寫技巧,只不過沒有公之于眾,這才讓謝三郎能以“瘦金體”成名于大唐士林。

  大唐辦案第一人?也不看看謝家二叔是干啥的?河南府法曹參軍!他能不會辦案嗎,謝二叔謝璞辦案的能力還用質疑嗎?至于謝直能夠破案,估計他的背后,斷然少不了謝家二爺的支持!

  至于什么西市三人沖二百,陣斬鬧事賴三,也不看看人家老謝家是干啥的,現在謝老爺子還是成皋折沖府的果毅校尉呢,謝家部曲一個個都在成皋折沖府中任職,說句大不敬的話,與其說成皋折沖府是大唐的折沖府,還不如說是謝家的成皋折沖府!你再看看謝老爺子派給謝直身邊保護他的人,那都是成皋折沖府里面堂堂的隊正,都是能夠統領五十人、上百人的隊正、旅率!這樣的人,能讓一幫地痞流氓給嚇唬住了嗎,還三人沖二百?要是沒有謝直,那就是兩人沖二百了!

  想到這里,盧寧“恍然大悟”,至于其他,根本懶得去想了,他已經認定了,所謂大名鼎鼎的汜水謝三郎,就是個“欺世盜名”之輩!

  當然了,謝直依舊是自家小舅子,關系尚在,不過呢,他心中對所謂的“汜水謝三郎”可就有點看得輕了…

  要不然的話,有了這樣的小舅子,誰還不上趕著好好拉拉關系啊?

  所以,盧寧這次過來,主要是要拜訪謝家二叔謝璞,這是自家夫人的親二叔,乃是正經的長輩,以前離得遠也就罷了,他既然人在洛陽,于情于理都要拜訪一番。

  至于謝直,人家盧寧根本沒考慮…

  不過,今天到了謝府之后,謝直的熱情,讓盧寧著實意外。

  意外之余,盧寧也心生感嘆,怪不得自家夫人到了范陽之后,別的事情都好,但是一提起家里,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自家的這個弟弟,如今一看,他們姐弟的關系,果然是好。

  不過呢,人家堂堂范陽盧氏出身的嫡系公子,心生親近是心生親近,卻沒有任何高看“汜水謝三郎”一眼的理由…

  謝直卻在興奮之余,根本沒有留意到盧寧的“擰巴”,一個勁地追問他大姐的情況,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委屈,有沒有人欺負她…直到盧寧笑瞇瞇地告訴他一切都好,尤其頭幾年還給謝直添了一個小外甥,今年又給他添了一個小外甥女,這才讓謝直真正的放下心來。

  長松一口氣之余,不由得心花怒放,連帶著對盧寧這個大姐夫都越發熱情了起來,一個勁地說,等你什么時候會范陽的時候,一定要通知一聲,他好給自家大姐好好準備點東西,說到這里的時候,在洛陽城大名鼎鼎的謝三郎,竟然激動得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仿佛一刻都等不了一樣,直接跑回了自己的臥房,捧著一個錦盒就跑回來了。

  “這是洛陽城中風靡一時的蜻蜓金簪,庚午號,正是我家大姐的生辰,我早就準備好了,本想請人走一趟范陽給我家大姐送過去…巧了,大姐夫您來了,正好給大姐帶回去…”

  盧奕都驚了。

  他到了洛陽的時間并不長,卻也知道這一趟出門,要給家中的嬌妻幼子帶點伴手禮回去,首選之物,自然是洛陽城中大名鼎鼎的蜻蜓金簪。

  只不過仔細一打聽,他就熄了這個心思。

  無他。

  太貴了!

  一百貫一支,不還價!

  你還不一定能買到。

  就算能夠買到了,上邊的編號也沒準是啥?

  盧寧無奈之下,只得尋覓其他的東西,準備帶回范陽。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謝直竟然捧著金簪就出來了,而且上邊的編號,竟然是最合適的那一個。

  “這…這…是不是有些貴重了?”

  盧寧話都有點不會說了,他沒有想到,在自己面前無法完成的事情,竟然被小舅子就這么輕描淡寫地解決了。

  謝直卻哈哈一笑。

  “自家的東西,什么貴重不貴重的,再貴重,又如何比得了大姐對三郎的恩情?

  大姐夫不必推辭,除此之外,另外還得給你準備幾支蜻蜓金簪,也方便大姐夫回到范陽以后,給家中親近之人奉上…

  不過,編號就不確定了,而且還得過幾天才能拿過來,還望大姐夫不要見怪…”

  盧寧能說啥?只得連連道謝不已。

  人家想的多周到了,怕他就拿一直金簪回去,只有自家大姐有,別人沒有,怕犯了別人的紅眼病,特意多送了幾支,隨便盧寧兩口子安排,不但不會得罪人,還能幫著盧寧、尤其是自家大姐落下一份不小的人情…

  盧寧想明白這些,不由得深深看了謝直一眼,這個小舅子…人情挺練達哈…

  謝直送出好幾支蜻蜓金簪還不算完,還一個勁張羅其他的,什么我家大姐最喜甜食,正好前些日子收了點好糖…對了,三郎曾經親手炒制了一批綠茶,被洛陽城中的好事之徒命名為三郎茶,大姐夫如果不嫌棄的話,還有一斤左右,你都帶著,讓我家大姐也嘗個鮮…

  就這份熱情,到了最后,連二叔謝璞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行了,自從你大姐夫進門,全聽你說話了…你歇會不行嗎?”

  謝直聽了這話,才算是消停了下來。

  盧寧也暗自松了一口氣,這份人情,一般人還真不一定遭得住…

  隨后,他就聽二叔謝璞開口問話。

  “侄婿這次來洛陽,可有什么事情嗎?

  需要我謝家出力否?但說無妨…

  都是一家人,千萬不要說兩家話…”

  盧奕一聽,趕緊回話。

  “多謝二叔關心!

  盧寧這次前來洛陽,確實是有事要做…

  不過事情已經辦得差不過了,不敢勞二叔費心…”

  “哦?”

  謝璞頓時一愣,還真有事?

  “但不知侄婿此來洛陽,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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