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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楊玄璬

  謝直不得不對二叔謝璞多解釋幾句。

  “二叔可知…所以,我判斷,林會長之所以能夠低價賣糧,是因為他的糧食來路不正,不單單有漕幫殺人截糧所得的賊贓,還有其他來路的糧食,而且這個‘其他來路的糧食’恐怕才是他低價賣糧的真正來源…

  三郎僅憑何二一面之詞就抓捕了林會長,就是刻意留出了這么一個不是破綻的破綻,以此來打草驚蛇、

  我相信,無論是誰站在林會長的身后,都不可能完全確定林會長不會出賣他們,所以,他們自然會著急起來,一著急,就會動,一動起來就有蛛絲馬跡,如此一來,三郎才能展開更深層次的追擊…

  二叔恐怕還不知道,就在剛才,您還沒有散衙之前,三郎御史臺的同僚杜九郎親自前來興師問罪,大有彈劾三郎的意思在里面,三郎以為,他雖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不過肯定也跟幕后黑手關系不淺,無論是真心為幕后黑手所用,還是被幕后黑手所蒙蔽,從他的身上去追查,必然能夠找到一些線索…

  三郎正要派人去探查,卻不想,二叔卻帶來了楊家要與我結親的消息…”

  謝璞也是明白人,聽了謝直這么一說,頓時連連點頭,問道:

  “所以,你就認定楊玄璬楊士曹和林會長之家有勾結?”

  “還得查!”

  謝直身為法律工作者,在案件推理上面很是嚴謹,不過他想了想還是吧自己的推斷說了出來。

  “不過,三郎想著,楊士曹與這位林會長勾結的可能,還真是不小…

  二叔請想,林會長乃是洛陽城糧商總會的會長,坐鎮洛陽多年,以買賣糧食為生,他除去平日里的正常買賣之外,還長期從事低價賣糧的勾當,他的主要糧食來源,必然能夠滿足兩個特點,第一長期供應,第二數量不小。

  能夠給他提供這樣糧食的人,在洛陽城中,一共才有幾個?

  原本三郎也在猶豫,到底是誰?

  可巧,今天這位楊士曹自己跳了出來,由不得三郎不對他動動心思了。”

  謝璞聽了再次點頭,他是河南府法曹參軍,在案件推理上面的能力也不弱,沒有留意到楊玄璬主動結親背后的深意,是因為信息不足,現在聽了謝直共享的信息,頓時有了自己的想法。

  “要是這么說的話,楊玄璬還真符合這個條件…

  他是士曹參軍,執掌河南一府之地徭役,無論河南府一地需要鋪橋修路,還是整治水運,他都是最直接的經辦人,一切工程如何暫且不說,朝廷召集民壯勞役,雖然沒有錢財報酬,但是最基本的,是要管飯…

  也就是說,就后勤這一塊來講,糧食,大宗的糧食,要從楊士曹的手中經過,從含嘉倉領出來,然后再逐層逐級地發放到徭役的手中…”

  說到這里,二叔謝璞不由得兩眼放光。

  “以前就不用多說了,開元二十二年,天子駐蹕洛陽之后,營田,構建含嘉倉,疏浚通濟渠…這一項項舉措,雖然有政事堂幾位相公親自出面把總,但是主要的承建人,還是我河南府,而這些工程的實際管理,又是落到了楊玄璬的頭上,據說他這兩年,回家睡覺只有有限的幾次…顯然,這些工程的一切,都壓在了他的頭上。

  自然,大量的糧食,也在他的手上!”

  “不錯!”

  謝直用力一點頭。

  “楊玄璬主管一切河南府工程的施工,朝廷向出徭役的百姓提供的糧食,也全部在他的手上。

  一個人,一頓飯,假設是吃米一斤,那么,只要少給一兩,十個人就是一斤,百人就是十斤…

  從開元二十二年開始,河南府一地的所有工程全加在一起,出徭役的百姓,有多少?數以十萬計!

  而他,楊玄璬,到底從其中扣下了多少米糧?”

  謝氏叔侄對視一眼,兩個人雙眼中都是精光閃爍,異口同聲地說道:

  “難以計數!”

  謝直說完之后,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

  “怪不得林會長手上有這么多便宜的糧食,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謝璞也是哈哈大笑。

  “我說楊玄璬一個士曹參軍哪里來的底氣,一直以來和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原來是仗著一群商賈在他背后撐腰?

  我呸!什么東西!

  千年世家竟然成了商賈的幫兇,他也配姓楊,我真替弘農楊氏痛心,怎么生養出這么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謝璞說完,轉眼看謝直,這個侄子簡直越看越是滿意,什么明法榜首、第一御史之類的就不用多說了,瘦金體一出,起碼能保證汜水謝家百年華翰,不過呢,那些都是謝直給整個謝家帶來的好處,謝璞高興也是高興,更大的因素,還得歸結到家庭責任感上去。

  不過,現在,可就不同了,謝直能夠跟楊玄璬對上,那是這個侄子帶個他謝璞一個人的好處!

  楊玄璬請人出面求親,主動低頭認輸,這些暫且不說,謝直還能通過抽絲剝繭一般的分析,確定楊玄璬違法亂紀的事實,只要他謝璞稍稍推動一下,楊玄璬必然葬身之地!

  謝璞也不由得感嘆,他這一任四年的河南府法曹參軍,除了工作之外,就跟楊玄璬別苗頭了,要是能在臨近卸任之前將他繩之以法,也算是有始有終了吧?

  想到這里,謝璞當然越來越喜歡謝直,看著看著…眼角的余光,就瞄到了謝直旁邊的一張大胖臉…

  謝二胖子!

  謝璞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

  “孽障!

  還笑!

  你弄明白怎么回事了嗎你就笑!?

  你看看你三弟,進入洛陽城還不到一年的時間,不但順利通過科舉,還為官兩任,深受百姓愛戴以至于出現萬人相送的局面,最難得的,你三弟急為父之所急,為為父掃平了多年的宿敵!

  你再看看你!

  身為人子,在我膝下多年,也沒見你如何!?

  這是什么?養兒子還不如養侄子嗎!?”

  謝二胖子頓時被他爹給罵蒙圈了,這都什么跟什么啊!?還“急你所急”!?是那么回事嗎!?還是三弟辦案的時候,順手把楊玄璬給掃進去了,他哪是誠心為了你好啊,我的親爹!?

  不過謝二胖子能說啥?親爹罵街這種事,在大唐簡直司空見慣,就是拎著棍子抽一頓也是稀松平常,謝二胖子早就被罵習慣了,老老實實站好,低頭不語。

  謝璞一見,火更大了。

  “你看看你,天天什么正事也不干,還以什么進士科狀元自傲,你有什么可驕傲的,國朝進士科狀元,就沒有你這么廢物的!

  謝正,我把話給你放著,你可別讓大唐歷年的進士科狀元因你而蒙羞!”

  謝璞還要再罵。

  謝直一看,這樣不行啊,再罵下去,謝二胖子該成大唐朝狀元之恥了,這哪行去?趕緊開口勸架吧。

  “二叔息怒,二叔息怒!

  二哥哪有您說得那么不堪!?您就算愛之深、責之切,也要注言語啊…

  另外,最近二哥天天在外,并不是游手好閑,而是在給三郎幫忙,還請二叔明察…”

  謝璞聽了,就是一聲冷笑。

  “他給你幫忙?太陽從西邊升起來的!?”

  謝直也不管二叔謝璞這路子片湯兒話,直接轉向了謝正。

  “二哥,你跟著戴捕頭查得怎么樣了?剛才不是要說嗎,結果杜九郎來了,給你打斷了…

  趕緊告訴三郎吧,咱們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那位同窗王公子,畢竟人家當初給咱們幫過忙來著…”

  謝正抬頭,只見謝直一個勁跟他擠眉弄眼的,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激地看著謝直一眼,這才開口。

  “孩兒前些天受三郎所托,跟河南縣的戴捕頭一起,追查一宗命案…”

  謝璞果然上套,一聽“命案”兩字,頓時坐直的身體,他是河南府法曹參軍,基本的職業敏感度還是有的,他主要的工作就是復核河南府所有縣治內的重案、要案,正所謂人命關天,只要是命案,雖然偵查階段的工作跟他沒關系,但是審理之后,肯定要把卷宗上報到他的手里,提前了解情況,也是正常。

  “死者是洛陽西市的一個半掩門…”

  “哼!”謝璞頓時一聲冷哼表達不滿。

  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呢,死了個暗娼,這種生活在現實邊緣之中的人物,哪年不死傷十個八個的,得病難治、爭風吃醋…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實上,如果是一幫的半掩門,死了就死了,要是沒有牽扯到太多的問題,直接拉出去埋了就得,連官府都不會參與,更不用說正式行文到他掌管的法曹了。

  不過呢,好在謝二胖子有點小精明,開口就提到“受三郎所托”,讓謝璞多多少少還會多想一點,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事由在里面,這才沒有直接打斷謝二胖子的描述。

  謝二胖子被他爹冷哼聲嚇了一跳,隨即發現他爹沒有更多的表示,便戰戰兢兢的繼續說道:

  “我和戴捕頭一起去勘驗了現場…綜合現場的種種蛛絲馬跡…乃是他殺…

  然后又詢問了半掩門的鄰居和以前的恩客,確定了行兇的時間…

  最后追查多日,確定了殺人的兇手,是原來漕幫的一個小頭目,侯七!”

  謝璞在一旁聽得,那叫一個不耐煩,謝二胖子你這是干啥呢!?給我背卷宗呢!?如何破案這種事,對于你一個進士科的狀元是個新鮮事,但是對于我這樣的法曹參軍還新鮮嗎!?我天天看好不好!各縣報上來的卷宗比你說的精彩多了!

謝璞想到這里,不由得出言打斷  “既然查到了兇手,為什么不抓!?”

  謝正一聽,滿臉的害怕,卻也鼓足勇氣說道:

  “戴捕頭也說抓來著…

  但是我從半掩門鄰居的證詞里面發現了一個蹊蹺之處…

  這侯七,和半掩門是熟人…

  不是普通恩客那種,是怎么熟我也說不上來…反正我就仔細查看了他們的證詞,都說侯七時常前來半掩門這里,但是時間很固定,一個月一次,每一次的時間也不長…

  我就覺得這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這才回來找三郎,讓他幫我想想怎么回事…”

  謝璞一聽,一聲冷哼,“費那事干啥?直接抓了詢問不就行了?”

  謝正沒說話,看謝直。

  謝直也沒有說話,倒是陷入了沉吟,半晌之后,眼神突然一亮。

  “二哥是說侯七一個月去一次,每一次的時間都很短,有多短?”

  謝正一臉無語,不過還是回答:“不到一刻鐘。”

  唐時將一天時間均勻分成一百刻,后世時間一天是244,一共九十六刻,粗略一算,唐時的一刻鐘,不到后世的十五分鐘。

  如果每一次僅僅不到一刻鐘,連帶著進門、說話、脫衣服、穿衣服等等時間,那就太短了…

  所以…

  “他不是去嫖的!”

  “那他是干什么去的!?”

  “收租!”

  謝直說得斬釘截鐵,這種事,在后世聽得多了,一個小姐就算是想要去賣,也得有組織,要不然沒有貨源、沒有地點、沒有安全…具體不多說,但是肯定也得有!

  唐朝估計也一樣。

  所以,這個半掩門,是侯七手下的,他一個月去一次,是上門收取管理費!

  謝正哪里明白這個啊,聽了謝直的解釋,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啊…嘿!早就聽說漕幫藏污納垢,沒想到他們除了作奸犯科之外,還干這種事?真是死有余辜!

  三郎,我跟你說哈…呃…”

  說不下去了…

  為啥?

  謝璞正看著他們哥倆運粗氣呢!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案子!?值當你們一個監察御史,一個新科狀元這么關注!?最可氣的還是你倆一頓眉飛色舞是幾個意思?時間太短了!?你們怎么知道的!?你們倆就不學好吧!

  謝直一見二叔臉都黑了,趕緊解釋。

  “二叔,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這么關注這個半掩門,主要是因為二哥的同窗王公子…

  他畢竟給咱們幫過忙,現在就這么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肯定不行啊,咱們不得找找人家?

  再說了,這里面還涉及到我的一副瘦金體字帖…

  我這才請二哥出手的…”

  謝璞聽了,這才勉強認可,你要是這么說的話,也算是全了同窗之義…

  謝直見謝璞不再生氣,這才轉頭看向謝正。

  “這些天幸虧二哥了…、

  抓人吧!

  整個漕幫都被咱們收拾了,也不差再給他們找點罪證…

  不過我還得提醒一點,你們抓人之后,一定要詢問一下那位王公子的下落…”

  謝正點頭應是,這就準備去通知戴捕頭抓人。

  就在此時,小義突然前來匯報。

  “三少爺,不好了!

  城中糧商串聯到了一起,紛紛提高了糧食的售價…

  他們說,你如果不釋放林會長的話,他們就成倍賣糧…”

奮斗在開元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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