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石鍋魚
當秦松沐神色匆匆地趕到3022病房時，發現魏青霞已經換好了她那一套招牌式的旗袍，正像一位大家閨秀的坐姿，在病床上等候他呢。
秦松沐一看她把自己打扮得幾乎沒有任何的瑕疵，心里非常感慨，但臉上歉然一笑：“青霞，讓你久等了。”
魏青霞抬起小手，看一眼戴在手腕上的女表，隨即嫣然一笑：“我知道你身為病區主任工作一定很忙。不過，現在正是下班的時間，我想你再忙，也會在下班時趕來的。所以，我感覺不是在等你，而是在等這個時刻，并且不是帶著焦慮的心情等，而是帶著一種欣慰的情緒在迎接這一個時刻。”
秦松沐一聽她說了一大堆，不由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青霞，我真的無法判斷你是懷有怎樣的境界情懷。這樣的精神就是跟我們男人比起來都會令之汗顏。”
“呵呵，你可別崇拜我。這也許就是一種精神勝利法。對于我來說，假如生命還僅僅有十天的話，我會擔心這十天流逝得太快了。只有在等你在某個時刻出現的過程中，才會覺得那個時間還很漫長。假如這樣的推算，那這十天豈不是就像人的一生嗎？”
秦松沐聽了她又講述的這番道理，眼睛不禁濕潤了，再也講不出什么話，而是緊走幾步，伸手把她從床上拉起來，并緊緊抱在了懷里。
魏青霞把臉貼著他的胸膛上，已經沒有了燦爛的笑容，而是愴然淚下。她享受著這樣的溫情，但又嘆息時間又無情地變快了。
等秦松沐挽著魏青霞的胳膊走出五病區時，那些那些去食堂打飯的醫護人員和患者家屬們還絡繹不絕。他倆時常在走廊里，樓道里，外面的大院里經常遇到三三兩兩的他們。秦松沐已經被大家熟知了，魏青霞也儼然成為了明星級的女患者。所以，他倆這一路被人家的目光相送。
秦松沐已經不在意別人的有色目光，表情上顯得坦然和親和，就像挽著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呵護地攜著魏青霞走出了醫院的后門。魏青霞的身體動作已經不像幾天前那樣的自如，此刻，被秦松沐扶持著，那種受寵的感覺油然而生，也煥發出一種驚人的力量和意志。
當他倆走進惠眾飯店時，又受到小芹的熱情迎接。秦松沐在小芹引導下，剛想攜著魏青霞坐在一張飯桌旁，但卻聽到背后傳來一個女聲：“松沐，你們也來了？”
秦松沐來不及扶魏青霞坐下，一聽這個熟悉的聲音，便愕然回首——方曉婉正似笑非笑地站在他倆的身后。
魏青霞也回過頭來，并驚異發問：“你怎么來了？”
方曉婉咯咯一笑：“就憑你們出來吃飯，難道我就不能出來改善伙食嗎？”
“哦，既然如此，那咱們坐在一起吧？我請客。”
方曉婉瞥了一眼臉色發青的秦松沐，不禁有些膽顫道：“這···這合適嗎？”
“哎呀，這有什么不合適的？我在醫院也承蒙你們的照顧。請你吃個飯又算個啥呢。”
秦松沐猜測方曉婉是一路尾隨他倆來到這里的，不禁有些氣憤了，但一看魏青霞已經接納了她，就不好再發作了，只是向她投去一個嗔怒的眼神。
方曉婉不敢跟秦松沐的眼神相交了，而是把精力投在了魏青霞身上，并且從秦松沐的手中接管了她，不僅親自攙扶她坐好，并且坐在了她的身邊。
秦松沐只能坐在她倆的對面，打量一眼對面姊妹花一般的醫患雙方，心里突然一動，這也許他見過的最美醫生和最美患者。他的心里突然產生一種陶醉感，內心的不快也很快一掃而光。
方曉婉留意到秦松沐的態度有所緩和，那顆緊張的心情才稍微松弛了一些，并且很大方地對魏青霞表示：“我們是醫生，可不能接受患者的吃請，所以這頓飯由我買單好了。”
魏青霞淡然一笑：“我既然走出了醫院，就不是什么患者了，也不想把你當作醫生，而是一個姐妹，你們是掙工資的，那些有數的錢還要應酬今后漫漫人生的。可錢對我來說，已經不是那么重要了。人家最悲哀的就是，人走了錢還沒有花完。所以，你們誰都不要跟我爭了。”
魏青霞的話不由讓方曉婉唏噓不已，同時不好意思道：“我這次來，不僅是自己吃飯，還要給別人帶一份的。”
秦松沐眼神一動：“誰？”
“馮伯伯。他最喜歡吃魚了。但咱們食堂很少有魚。我便出來為他買一份石鍋魚，想給他補補腦子。”
秦松沐頓時露出一絲關切：“他的情況怎么樣？”
方曉婉表情露出一絲黯淡：“他更加消瘦了，不符合胃口的食物很難下咽的。我一個人照顧不過來他了，想為他找一個護工，讓他堅持完成他的目前的作品。”
魏青霞這時接口道：“你說的就是那位網絡作家吧？我對他也是肅然起敬，早就想去三病區拜訪他一下了。”
秦松沐瞥了她一眼：“你同樣是患者，拜訪他做什么？”
“因為我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假如把我的經歷告訴他，豈不是為他提供一份寫作的素材嗎？”
方曉婉這時興奮道：“那太好了，也許你提供的素材會增加他的寫作靈感呢。”
魏青霞不禁感慨：“假如我的遭遇被他寫進了作品里，這也算是為社會提供一份素材吧。”
秦松沐感覺她的話題過于傷感了，便趕緊插嘴：“咱們病區下周一就會分來一批護工。假如三病區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分配一兩名。”
方曉婉顯得很興奮：“那太好了。你就分給我們三病區兩個吧。”
“可護工都是男的呀。”
“男的就男的吧。現在的女人誰敢照顧那些快死的患者呢？”
方曉婉剛講到這里，突然意識到了身邊的魏青霞，感覺自己說走嘴了，不由吐了一下舌頭。
秦松沐趕緊把頭轉向正在給他們沏茶的小芹：“你趕緊給我們點菜吧。”
“好的，我馬上給您們送菜譜過來。”
當秦松沐接過菜譜時，不由好奇道：“你們的店有石鍋魚嗎？”
“有啊。這位姐姐過來買好幾次了。”小芹一邊回答著，一邊把目光瞥向了方曉婉。
方曉婉等秦松沐點完菜，才輕聲解釋道：“馮伯伯伯很喜歡吃這道菜。我隔三差五就為他買這道菜，改善一下他的伙食。”
秦松沐不禁沉吟道：“他目前都到了這個份上，就不要再‘隔三差五’了，只要他喜歡吃的東西，就一定要滿足他。”
方曉婉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呀。可馮伯伯卻一直堅持吃一些普通的食物。他并不是想不開，曾經對我說過，假如他對一種美食一直惦記著吃不到嘴，也比那些美食擺在他的眼前卻難以吞咽強很多。”
那位老者的話無疑是有一番道理的。秦松沐不禁感嘆：“他不愧是一名網絡作家，對生命別有一番的感悟。是呀，當一個人是生命就快走到盡頭的時候，即便是山珍海味，又怎么下咽得下去呢？所以，我們寧可做一個饑餓的人對食物的殷切渴望的滋味，也不想有厭倦一切食物而難于下咽的感覺。”
魏青霞不禁咯咯笑道：“但愿我每次吃飯，都能吃得有滋有味。”
等他們飯后買單時，方曉婉還是沒有爭過魏青霞。
秦松沐壓根沒有動。他知道，由魏青霞去買單，是對她心愿的一種滿足。所以，他還特意向方曉婉使一個眼色，暗示她不要再跟魏青霞爭了。
等他們并肩回到康復病區的時候，秦松沐想送魏青霞回五病區休息，但被魏青霞拒絕了：“松沐，咱們跟曉婉一起去探望一下那位老作家吧？”
“那好呀。”方曉婉一提手里的食品袋，一邊興奮地表示，“我正好把真正請他吃石鍋魚的人介紹給他。”
秦松沐也想探望一下那位令他肅然起敬的老者了，便點頭默許了。他們三個人一起走向了三病區。
老者正在自己的病床上靜坐養神，一看到方曉婉提著他的午飯進來，并且后面還尾隨著秦松沐和另一個陌生的靚麗女郎，不由詫異道：“閨女，這位是？”
方曉婉一舉手里的食品袋：“馮伯伯，她是您的病友呀，這份石鍋魚就是她為您買的。”
“哦？”老者詫異的眼神望著魏青霞：“你住在那間病房？”
魏青霞一看老者的精神很矍鑠，便看出對方同樣是一位精神開朗，情緒樂觀的人，簡直可以跟自己PK一下了，于是朗聲笑道：“馮伯伯您好。我住在3022病房，聽了曉婉的介紹，便特意拜訪一下您老。”
“3022病房？”老者自言自語，“難道是住在上一層？”
“是呀，我住五病區，正好在您的上面。”
“哦，那真感謝你的慷慨了。”
“呵呵，我聽說您是一名作家，所以對您就有一種敬畏的感覺，好想做您老的粉絲呀。”
老者謙虛地一笑：“我哪里算是什么作家呀，以前寫了很東西發表在站上，可是無人問津呀。我覺得自己并不是寫文學作品，而是寫的是自己的寂寞。”
秦松沐當即否定：“不，您老寫的并不是寂寞，而是對人生的感悟。我想，您的作品一定會被讀者認可，尤其是那些對人生有感悟的讀者。”
方曉婉立即向秦松沐投去一個欽佩的眼神：“松沐講得對。馮伯伯一定會創作出一部充滿社會正能量的藝術精品。”
老者一聽魏青霞也是這個病區的患者，那不言而喻，她一定患了絕癥，而且已經到了晚期。不過，他并不好意思打聽對方的病情，而是仔細打量著對方。他不僅發現魏青霞眉宇間的黑線，也看到她把虛弱的身軀偎依在秦松沐身邊的情景，以為她跟秦松沐有某種關系。
“閨女，你跟秦主任是親屬吧？”老者終于好奇地打聽。
魏青霞這時很自然地挽住秦松沐的胳膊，并面帶一絲幸福的微笑：“他是我的男朋友，世上最親近的親屬。”
老者聞聽，臉色頓時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