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生如夏花死如枯草
當諸如會死一類的詞語從一個看上去只有十歲的小男孩嘴里面出現的時候，小林以及張志都沉默了。甚至于連小男孩身旁想要摸一下他的臉的小蓮手指也不禁抖了一下，時間恍若在那一刻靜止了數秒，直至小蓮的手繼續慢慢前伸又恢復了正常。
“小雨，不要亂說。”
不遠處的小荷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對小男孩的擔憂變成了斥責。
小雨，正是他弟弟的名字。
面對著小荷的斥責，小雨有些悶悶不樂了起來。繼續仰頭看向身旁的小蓮，稚嫩的小手撥開了小蓮的手掌。
“可是醫生說我就是快要死了啊，那天醫生去找你我都知道的。”
這一次，是小荷沉默了。
某個記憶中的片段瞬間涌出，那個醫院，那個角落，醫生緊皺的眉頭，以及身后拐角處的一個小男孩。
“小雨，那是醫生在騙你。如果手術成功，你還是有希望的。”
小荷的語氣緩和了許多，用著張志平時沒有見過的語速慢慢說道。直至說完，小荷又指向了在沙發上坐著的張志。
“小雨，你不是要見大明星嗎？剛才姐姐和張先生講電話的時候，還說起要讓你在舞臺上跳舞哩！”
被小荷這么一說，小男孩悶悶不樂的表情終于又變成了笑臉。雙手一撐直接從沙發上跳了下來，歡快的朝張志跑了過去。
“小荷姐，弟弟的病情…”
張志作勢欲問，但話還未出口便看到了小荷的搖頭。也是這時，小雨已是跑到了張志身旁。有些懼怕的看了張志一會，隨后像坐在小蓮身旁那樣擠在了張志身旁。
而張志也是隱藏起了復雜的情緒，半側過身子微笑著看著身旁的小男孩。
小男孩猶豫了片刻，仰起了頭。“我聽好多人說你不會唱歌，你只是在演唱會上對口型。”
“小雨！”
“沒事的小荷姐。”
揮手止住了小荷的斥責，張志學著小荷在小區門口那般蹲了下來。
他忽然發現小雨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明亮而清澈的雙眼中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不含一絲雜志的晶亮中，張志仿佛看到了世界最美的存在。
張志點了點頭。“我病了，不能像以前那樣唱歌了。但為了演唱會的順利進行，我只好去假唱。”
小男孩的雙眼中再次多了一絲光輝，揚起的嘴角上完全看不出這是個剛剛還說著就要死了的人。
“我就說，大明星是有苦衷的。”
茶幾的另一邊，小荷忽然不受控制的掉漆了眼淚。注意到這一點的小林連忙扯出了幾張紙巾，坐在了小荷身旁。
“姐姐，你怎么又哭了。不是說好的嗎？能看到大明星我就會去做手術，放心吧，醫生可是很厲害的。”
略顯童稚的聲音中，小雨跑到了小荷的身旁。稚嫩的小手扯住了小荷的胳膊，左右搖晃。
“姐姐是為你高興，不要想那么多。”
“恩，我還要和大明星去舞臺上跳舞哩！”說完，小男孩轉過了身，朝張志的方向晃了晃手。“張志哥哥，你會帶我到舞臺上跳舞嗎？”
強忍住自己眼淚的張志深吸了一口氣，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一刻，張志忽然好想能有一個黑領結亦或是黑色手表一類東西的存在。不為什么驚艷唱腔亦或是頂級的咖啡，只為面前這個男孩不要承受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痛苦。
有生皆苦。
一個小時后，小荷帶著小雨走了。在將二人送走了之后，小林家臥室中剩下了小林小蓮以及一直嘆氣的張志。
驀地一瞬間，小林開始了嚎嚎大哭。聲音之悲絕遠比她看到任何一部電視劇的結局還要凄然，在其身旁，柔弱的小蓮倒是鎮靜了許多，好似一個姐姐般將手放在小林身上輕輕的拍打著。
在送小荷出去的時候，張志聽到了小荷這樣一句話。
其實小雨已經是到了晚期，手術只是要切除一部分癌變的肝臟。如果手術順利，也只能延長小雨幾個月的壽命。
情緒是會感染的，如此時的小林。
又如一旁一直在嘆氣的張志。
不知過了多久，小林漸漸止住了哭泣。
梨花帶雨的臉像一只沒有了小魚干的貓般抬起了頭，直直的看向張志。
“小雨什么時候手術？”
正在思考小雨問題的張志視線對上小林的眼睛。“明天。”
“那好，我明天去看小雨。”
張志像一尊雕像般沉默了許久，才慢慢的點了一下頭。
“好。”
臥室中又回到了之前的沉默，依稀能聽見不知名的鳥叫以及小區中人們的閑談。
張志忽然想到了他在一本書上摘抄的句子，生如夏花死如枯草。
一個直擊內心的問題驟然出現在張志的面前，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段時間他會去做什么？
他回答不出。
如果是以前他會淡然的回答寫歌亦或是唱歌，但在見到小雨以及小荷之后張志卻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見過了孫大爺的死，張志覺得自己已經看淡了許多東西。錢財名聲什么的只不過是過眼云煙，若不是看到了小雨他可能還在想著哪一天伶仃大醉一場。去尋找所謂的靈感，以及那個被他放置了許久的理想。
他的理想就是站在舞臺上。
后來他站到了舞臺上，卻因為黑領結的消失而一蹶不振。
他以為這是黑領結的問題，其實是他自身的問題。
第四張五線譜紙上的字如咒語般出現在了張志的視線中，人一定要靠自己。
再又經過了十幾分鐘的沉默之后，張志站了起來。“明天我也去。”
“等等。”
說出這句話的并非是小林，而是一直沉默不語的小蓮。
“怎么了？”已經走到門口的張志轉身看向了小蓮的方向。
“如果我可以去做歌手，不知道可不可以去開演唱會。”
小蓮的語速很慢，似乎是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
張志開門的手頓在了空中，看著小蓮堅定的神情。良久，張志認真的回答道。
“可以。”
“那我要帶著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