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化城,取地炎之晶所筑,通體暗紅,宛如血池,吐著炙熱氣息,將城東荒原涌來的陰詭之氣驅散。
以此城為界,西為生地,山脈綿延,遍地翠綠,一片鮮活之氣,城東卻為死地,濃郁陰氣自灰敗大地涌出,聚于虛空,籠罩千里荒野,滿目瘡痍,無數陰魂游蕩其內。
這數千里死地,便是古國三府之一,宣化府轄內最大的一處古戰場,地處昌平郡西北三百里。
城西古道,自深山蜿蜒而出,如伏在山間的巨蟒,遠望頗有些蒼莽氣勢。
這一日,自大山深處走來兩人,為首一人生得極為雄壯,宛如一尊鐵塔,面如刀削,不怒自威,后一人年紀稍小,不過十五六歲,面容清秀,雙眼略顯狹長,眼眸卻似點星,極顯靈性。
這二人自是從祁連山脈逃出的熊奎、韓林,因為害怕月鏡門追捕,不敢走大道,只是揀偏僻路徑走,七拐八拐,時過月余,這才來到炎化城。
韓林憑高駐足,眺望那座雄城,心中感慨萬千。
他曾來此城三次,都是跟隨羅道升,也就是那第二次,他在古戰場邊緣得到奇異小石,這才逆天改命。
某種程度來說,此地也算是自己的福地。
吸一口熾烈氣息,韓林只覺得血液都要沸騰起來,急忙靜息運氣,壓下心頭不自覺便升起的殺意。
“地炎之晶本就爆烈,容易使人狂躁,其又被古戰場死氣侵染萬年,心性不定者置身其中,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變作殺戮機器。”
韓林想起前幾次在炎化城的所見所聞,心頭不禁凜然。
炎化城是當之無愧的暴虐之地,雖有宣化府上使坐鎮,駐守有強兵悍將,但法度卻極為寬松,爭斗不休,街道上的血液從未干過。
即便如此,仍有無數人趨之若鶩,如聞了腥味的蒼蠅,瘋狂涌向這里。
無他,唯‘寶物’二字。
古戰場亡靈無數,步步危機,卻同樣埋下了數不盡的寶藏。
萬千年以來,也不知有多少小人物在此地尋獲奇遇,進而咸魚翻身,一鳴沖天,更不知多少人屈死古戰場,化為枯骨亡靈。
韓林收回思緒,繼續前行。
炎化城南北連著雄山,闊三百里,如一道鎮鬼雄關,昂立天地間,其墻高百丈,人站于城下,與螻蟻無異。
城門前,有披重甲、持長戈的兵士分列兩道,赫然都是修行者,煞氣逼人,使得周遭空氣都仿若凝固,也不知殺過多少人才能有這等雄渾氣勢。
凡入城者,都需繳納費用,可以是相應價值的靈物,不過更多的還是靈石。
靈石乃天地孕育而成,如俗世金銀,被當做修行界的錢物,根據其品質,分為黃石、玄石、地石、天石。
入炎化城,便需一兩黃石作為過路費。
城門前擁擠著數十人,亂哄哄的。
韓林擠在人群中,心中不免暗自誹謗‘吸血鬼’。
羅道升之前正是沖擊命氣境的關鍵時期,因此所積攢的靈石大多買了修行物資,以至于韓林所得的,不過區區一斤黃石。
這一趟入城,他和熊奎二人,便要花去五分之一的儲量。
說到底,還是窮啊!
前方突然一陣躁動。
韓林雖然不矮,但到底是少年人,身量還未長成,視線不免被前方人影阻擋,好在有熊奎在身側,倒也看得清楚。
卻是一個頗有姿色的女子,估摸著是首次來炎化城,不愿交靈石,試圖蒙混過關,只是守城兵士又豈是好相與的?
“一兩黃石,否則不準入城。”首領模樣的兵士將她攔下,出言警告。
那女子眼見敗露,便急了,耍無賴道:“你這人好生霸道,我已經交過靈石,為何不放我入城?欺我是弱女子不成?”她養氣前期,修為散開,自有一番威勢。
兵士面龐覆于鐵甲下,倒看不清表情,只是那雙眼睛卻發出駭人兇光,橫戈于前,厲聲道:“莫再尋釁!”
女子被嚇了一跳,不過也是見慣風浪的,很快便鎮定下來,換副千嬌百媚的笑臉,“將軍,奴家路上遭了劫匪,為保全清白,財物便散盡了。”
說著便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俏模樣。
“將軍且通融,放奴家入城,尋一份生計,到時候再補上這一兩黃石,又或者…奴家也只好…”
這女子粉頰酡紅,媚眼看著那兵士,玲瓏身子不自覺地便貼了上去。
周圍不少人看得口干舌燥,這哪來的小娘皮,也忒勾魂了些,沒有靈石,何須委身這些不解風情的鐵漢?
好幾人開始翻儲物袋,準備替她付這入城費,也好趁機一親芳澤。
只是突地‘噗’一聲!
眾人皆盡駭然。
韓林也是吃了一驚!
只見那兵士鐵臂一振,手中長戈瞬間便從女子下顎刺入,將之高高挑起!
“違令者,當如此!”披甲兵士環顧四周,高聲冷喝。
長戈之上,女子懸尸,身如破布,微微晃蕩。
城門前死一般的寂靜,唯有鮮血淅漓聲。
之前混亂的人群瞬間便排列得整整齊齊。
兵士將女子尸體扔下,他的屬下上前將其拖走,在地面拖出一蹤血跡。
秩序恢復,有了前車之鑒,眾人再敢耍鬼心思,怨言也不敢多說,交了靈石立刻入城,遠離是非之地。
韓林上交二兩黃石,跨過那攤血跡,和熊奎一起走進城門,回身看眼守城兵士,暗想:“炎化城雖是無法之地,但其歸宣化府統管,有上使坐鎮,掌三千雄兵,爪牙無數,這便是最大的法度,入了此城,萬萬不能觸碰這條底線。”
過了城門,視線陡然開闊,櫛次鱗比的石樓映入眼簾,主色調為灰,稍顯壓抑。
黑晶石鋪就的三十丈街道上,人來人往,多是修行者,神情漠然,面帶警惕之色。
街道兩側,開著一間又一間鋪子,售賣丹藥、武器、符篆等,都和修行有關,各式各樣,令人眼花繚亂。
“先找個落腳處。”
韓林思忖片刻,抬腳向城南走去。
城墻根,聚著群散漢,看似說說笑笑,卻都留意著新入城之人,那目光,和挑揀豬羊的肉販子一樣。
而在韓林、熊奎入城的一刻,其中一個光頭巨漢便眼睛一亮,搶先竄出,跟在了韓林身后。
另有一個刀疤臉漢子落后半步,被光頭巨漢搶了先,不禁粗言穢語,罵罵咧咧。
旁邊同伴笑道:“消消氣,一個剛入養氣境的寒酸小子和一個俗世武夫,能有多大油水?”
這刀疤臉聞言,方才好受些,只是嘴里仍罵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