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認識離離和其他朋友以前,陸恒大概會問“關我什么事?”。
但這回他卻沒有,而是問了個有建設性的問題:“那伙盜賊有什么特征嗎?”
泥菩薩似乎感到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說道:“他們是胡人,身上紋有赤色蝎子的文身,自稱‘彎刀死士’,可不是普通的毛賊。”
陸恒點點頭:“很好。這就夠了。”
“夠了?你打算從哪兒查起?”
陸恒反問道:“若你是盜賊的頭兒,你要先準備什么?”
泥菩薩想了想:“兵刃?不…是住處!”
陸恒笑了笑:“對,住處。一個能容納十余人,又不惹人注目的住處。它應該很大,有些偏僻,最好離衙門口遠一些。嗯…我恰好知道幾處這樣的地方。”
泥菩薩嘆道:“你果然很聰明。”
陸恒道:“既然你如此夸獎,我便有話明說了。你為什么不讓手下去查,而是要我去呢?”
泥菩薩道:“因為我懷疑官府中有賊人的內應。
彎刀死士是西域有名的殺手團。這十幾人要價極高,尋常人絕難請得動。他們不遠千里來到錦官城,一定是受了什么大人物的指使。與其說是搞亂敬佛節,我看多半是沖著我的人頭來的。
而現在我信不過旁人,只能信你,所以才請你出馬。這個理由夠合理嗎?”
陸恒奇道:“你這么信任我?”
泥菩薩一笑:“在你不知道那個小孩兒的下落之前,你都是我最信賴的人。”
“你也很聰明。”陸恒擺了擺手“我去干活兒了,有消息再聯絡,就這樣。”說罷牽了匹馬離開了大慈寺。
陸恒似乎漫無目的在街上閑逛,但心中實則有著篤定的目標。饒了幾個圈子后,他來到西市校場口。
錦官城太大了。當時天下九州號稱揚一益二,錦官城坐擁近百萬人口,在其間找十來個胡人,真不亞于大海撈針。
可如果硬要把這十來根針撈出來,恐怕也只有校場口的人有辦法。這里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各路小道消息最為靈通。說不定能找到什么蛛絲馬跡。
陸恒栓了馬,走進間茶鋪,摸出三根香點上,又將一只茶碗倒扣過來放著。跑堂兒的見了,和掌柜的嘀咕了幾句,掌柜的便笑吟吟的過來了。
“敢問爺臺是哪一路的?”
陸恒把中間一根香略微抬高,答道:“三條大路走中央,屬貓的。”
掌柜的一笑:“原來是高來高去的英雄,失敬失敬。敢問您點些什么?”
這兩人說了半天,卻全是黑話。陸恒的意思是:自己是個飛賊,想出重金買些消息。掌柜的對這套切口門兒清,自然是熱情招待。
其實陸恒原本也不會這些。
他這樣的人本是沒有煩惱的,遇上什么煩心事兒,一劍劈過去也就都解決了。可自從有了朋友以后,他才漸漸明白一個道理:人有七情六欲,煩惱十之八九。你若沒有心,大可以瀟灑的過活,但若是有了牽掛的人,可就牛不起來了。
而且最麻煩的是,所謂煩心事沒有能靠劍解決的。
所以陸恒有時也學些不用劍解決問題的手段。這些江湖黑話便是空空兒教他的。
只見陸恒摸出一錠五兩紋銀往桌上一放,問道:“我想查一伙兒胡人,身上有赤色蝎子文身。能辦嗎?”
掌柜的看了看銀子,往旁邊一推,拱手道:“閣下不是官府中人吧?”
“當然。”
“那好,我便實不相瞞…”掌柜的往左右看了看,低聲道“您查的這群人叫‘彎刀死士’,我勸閣下還是別趟這趟渾水的好。跟他們打交道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是會掉腦袋的!”
掌柜的用手掌邊緣在脖頸處比劃了一下殺頭的動作。
“明白了。”陸恒道。他又從懷中摸了摸,掏出一塊天藍色的石頭,拋在桌上。“說吧。”
掌柜的局促的一笑:“爺,咱不是這個意思…”
“不,你就是這個意思。”陸恒緊緊盯著他,用手指輕輕撥弄著石頭。
掌柜的清楚,這叫綠松石,以天藍色最為罕見。這東西對漢人來說色不如翡翠,潤不如碧玉,也就是種普通的裝飾品。但在白虎番中,綠松石可是代表吉祥如意的最高寶石,普通一小塊便可換來數頭母羊,更別提這種天藍色的極品了。
只見掌柜的一雙眼睛隨著石頭轉來轉去,最后終于抬起來盯著陸恒。
“他們在城南曹家集買了十二匹好馬,有人見他們買馬后直奔水井坊去了。”只見他若無其事的將銀子和石頭揣進懷中,低聲道:“我什么也沒說,您什么也沒聽見。”
掌柜的說完這句,便一抱拳走了。
陸恒又慢吞吞的喝了一大碗茶,才慢慢溜達著出門。
眼前的大街一條通往城東水井坊,另一條則直通城南曹家集。他思忖片刻,一撥馬向南走下去。
到了曹家集,雪又有些大了。
冷風中飄來驢騾的鳴叫和陣陣便溺之氣,讓人感到十分惡心。這曹家集乃是錦官城里交易牲口之地,每天天不亮便開市,這會兒已經將近閉市了。因此生意人吆喝得格外賣力,都想為今天來個滿意的收尾。
陸恒牽著馬慢慢走,不一會兒便吸引了一大片目光。他這馬是泥菩薩騎乘用的,不說是龍種下凡,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駒。陸恒招搖了一大圈后,在一個棚子前停住腳步,問道:“老板,在嗎?”
馬販子忙不迭的跑來道:“這位爺請了…”
話未說完,他一眼看見后面的寶馬,不禁嘖嘖嘆道:“好牲口!爺臺,您這匹馬可賣嗎?”
陸恒搖搖頭:“不賣,我是來花錢的。像我這馬一般的貨色,你可有嗎?我要五匹,銀子不是問題。”
馬販子咋舌道:“您真會說笑,這樣的寶馬良駒得有個一年半載的方能碰上一兩次。您一下要五匹,休說小店沒有,就是整個錦官城也找不出來。”
陸恒也不和他多聊,嗯了一聲又奔下一家。當然,店家也是一樣的說辭。
共走了七八家,陸恒故意嘆道:“唉,偌大的錦官城想買匹好馬就這么難,搞得我有銀子花不出去。罷了,吃酒去!”說罷轉身離開曹家集。
可他也不挑大路,專門找那種七扭八歪、荒僻無人的暗巷。終于,穿過第三條街口后,前面忽然閃出一撥人。
為首的臉上蒙著黑紗,懷抱一柄單刀,喝道:“慢著!”
陸恒回頭一看,背后又是一群人,將巷子口封死。他微笑著問道:“你們有什么事?借過借過,我還急著趕路。”
為首那人冷笑道:“小子,今兒個你這路恐怕要趕到閻王爺那里去了!”這話惹得一眾人哄笑不止。
陸恒道:“各位,我與你們一無怨二無仇,卻為何要殺我?”
首領道:“他娘的,你怕不是個憨皮?老子打家劫舍,哪兒有那么多為啥?弟兄們上,辦他。”
陸恒搖頭嘆道:“你們這就不能怪我了。”
片刻之后,巷子里飄出陣陣血腥氣。鮮血順著水渠流出來,在雪地上格外醒目。死尸橫七豎八倒了滿地,只剩首領一人。陸恒似乎動也沒動過,一抬手就把這些人全打發了。
首領頭晃得像打擺子:“好漢…好漢爺爺饒命!”
陸恒臉上沾著血,微笑道:“好好回答問題,說清楚我便不殺你。”他望了望在一旁舔舐鮮血的馬兒,問道:“你們平時是劫財還是劫馬?”
那人已經抖如篩糠,顫聲道:“小的該…該…該死,不敢…”
陸恒把劍一遞,搭在他脖子上道:“聽清楚問題,別說沒用的。”
那人拼命吸幾口氣,答道:“劫馬…”
陸恒一笑:“很好,就這么回答。劫來的馬怎么處理?”
“我們自己有…有馬場,再聯絡顧客賣掉。”
“最近有沒有人在你這兒買過十幾匹好馬?聽清楚,不是集市上的那些馱馬,而是真正的戰馬。”
“有。”
“哦?什么人?”
“胡人。”
陸恒點點頭,摸出一張紙,遞給賊頭兒道:“你把那些馬的特征一一寫下來,不許寫錯。完事便可以回家了。”
賊人死灰般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喜悅,他用手指蘸著地上的鮮血,不假思索的寫道:“五齡馬,白毛,四足有青花;頭至尾九尺一寸。蹄至頂七尺七分…”
不多時他便寫好了,小心翼翼的將紙吹了吹,遞給陸恒道:“好漢爺爺,小的可以走了吧?”
陸恒認真的讀著紙上的內容,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那人趁他不備撒腿便跑。但剛跑兩步,他忽然身子中間被撕裂般痛苦。原來陸恒一劍把他劈成兩半。盜賊眼看著自己身體分了家,心中的恐懼無以復加,竟然在垂死之時大叫起來。
陸恒冷冷道:“怨我了,剛才沒講清楚。送你回家的意思乃是回老家。謝謝你的情報了。”說完長劍一甩,踏著滿地鮮血走出去。
風雪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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