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一愣道:“什么法子?”
青年笑了笑:“我聽說佛曾割肉飼鷹。你是出家人,何妨學上一學,用你的血肉來喂飽我?”
老僧大驚道:“施主你…你怎能開這種玩笑?佛爺長生不死,我的命可只有一條。割了肉喂你,誰卻來救我?再者說我冒著危險救你性命,不求你知恩圖報,但總不能反過來害我吧?”
青年獰笑道:“那你便是置我于死地的偽君子,殺了也不冤!”
老僧見他目光不善,心中驚慌失措,掉頭便跑。
青年高高躍起,雙足變作利爪,雙臂化為羽翼,只一撲便將老僧掀翻。他不顧老僧的求饒和慘叫,竟是自顧自的啄食起來,片刻便只剩白森森的骨架。
大鵟鳥吃飽喝足,精力已復,傷也不那么疼了。它這次怕遇見陸恒,再不敢招搖,仍是變作青年人模樣混進人群中,一路來到成都。
當時整個四川已盡入白虎番囊中。白虎番本是的民族,其統治者往往也在教門中地位極高。錦官城的太守名曰扎西巴桑,乃是有名的祭司。他雖是出家人,但妻妾成群。共有正妻三人,妾十一名。這些太太給他生的幾乎都是兒子,只有一個女孩兒。
番漢習俗不同,沒有男尊女卑的觀念,只要是自家孩子便一般的金貴。扎西巴桑自然把這唯一的女兒當作寶貝一般,那真是捧在手里怕飛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萬般的嬌生慣養。
愛子如此,卻未必是好事。女孩兒從小便刁蠻任性,脾氣暴躁。眼見年紀已然不小,卻無人上門提親。按理說以他家的身份地位,求親之人應當他破門檻兒才是,但達官顯貴一提扎西巴桑家的女孩兒無不噤若寒蟬,其性格惡劣可見一斑。
扎西巴桑為了女兒的親事幾乎愁得的茶飯不思,倒是他的九太太為人機靈,提議道:“官人不必著急。旁人不來提親乃是他們眼拙,不識咱們閨女的好處。咱家的孩子乃人中鸞鳳,本來也不該下嫁給凡夫俗子。我看不如官人辦一個比武招親,一來可以給閨女招個如意郎君,二來也可籠絡天下英雄。豈不兩全其美?”
扎西巴桑一聽,連聲道:“好好,夫人果然見識不凡!我怎么就把這步棋給忘了?”
原來白虎番向來崇敬勇士,能征善戰者甚至往往比貴族更受人青睞,因此比武招親之事時有發生。
況且這扎西巴桑在成都作威作福,如土皇帝一般,慢慢的對當時的攝政王——泥菩薩生出不臣之心。
泥菩薩自從占了四川后并不急于北伐,而慢慢和大梁朝講起和來。
這讓白虎番中的主戰派極為不滿。他們認為不進攻便是軟弱,只有征服,再征服才是最佳的生存策略,所謂談判不過白白浪費時間。扎西巴桑便是他們中的一員。
況且,若是泥菩薩勤于政務,王公大臣們也不至于太過不滿,畢竟這個女人第一次占了漢人的地盤,這是男人們過去都不敢想的。
但泥菩薩卻總在忙別的事情。她一心要找到所謂的“赤曜星”,并說那個人才是白虎番真正的領袖。
真是可笑,白虎番怎能讓一個來路不明的人領導?這不是胡鬧嗎?
過去泥菩薩功蓋寰宇,沒人敢說她什么。但現在她遲遲不進兵,又總神神秘秘的待在廟宇里,流言蜚語自然就出來了。
有人說她變得胸無大志,四川溫暖的氣候融化了她的野心;有人說她被漢人秘密收買,已經成了白虎番的絆腳石;還有人說泥菩薩自始至終只是為了復活她的愛人,一切只是她的手段罷了。
自古以來,權力中便沒有真空地帶。泥菩薩退一步,便有無數人想進一步。扎西巴桑又是其中之一。
現在招募勇士和嫁女兒這兩件事變成了一件,可以一舉兩得,怎能不讓這位大祭司高興?于是他立即著手準備擂臺,廣發英雄帖,“比武招親”成了錦官城內最火熱的傳聞。
此時正趕上大鵟鳥變化的青年進入城里。
成都自古便是天府之國,極為富庶,大鵟鳥游逛半日,不覺肚中饑餓,便隨便找了飯館打尖兒。
但見店小二甩著白毛巾過來,沏上壺茶水問道:“這位爺,您點些什么?”
大鵟鳥道:“肉。”
店小二樂了:“這位爺,肉有的是,可不知您喜歡哪種吃法?我跟您說吧,小店最出名的便是蒜苗回鍋肉,肥而不膩遠近馳名。若是愛吃辣的,還有水煮肉片,那一端上來真是香味四溢,保證您吃得過癮…”
大鵟鳥卻搖搖頭道:“都不要。我要吃生的。你們若是有剛宰殺的牛羊便直接拆一條腿給我端上來。若是有新鮮的熱血更好,我出雙倍價錢。”
小二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賠笑道:“客官莫不是消遣在下吧?”
大鵟鳥摸出一錠五兩大銀,往桌上一鋪,問道:“你看它像笑話么?”
店小二喜出望外,連聲道:“不像,不像!”拿了銀子便去準備。
當時大梁禁止私殺耕牛,因此牛肉較少。后廚便給大鵟鳥現宰了一只羊,剝去羊皮,先將羊腿端上來,又配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羊血。
大鵟鳥一看,雙眼放光,狼吞虎咽般吃起來。周圍客人無不心驚,心想這人莫不是餓鬼投胎不成?
大鵟鳥興致正高時,忽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這位兄臺…”
須知鷹隼之類的猛禽進食時最不喜被打擾,那時若有人從旁撩撥定會惹來一頓無妄之災。
大鵟鳥被這一拍,怒火中燒,抬起濺滿鮮血的臉,用一雙焦黃的眼珠盯著來者。
那人嚇了一大跳,跌坐在椅子上道:“好漢休怪,在下不是故意的!”
大鵟鳥上下打量他幾眼,但見此人眼珠呈灰藍色,鬢發卷曲,顯然是個胡人。便冷哼一聲不再理他。
那人稽首道:“這位好漢,小的名叫阿穆爾,乃西域烏孫人氏。因見閣下長相酷似我家鄉之人,這才冒昧來詢。敢問好漢尊姓大名,又是哪里人?”
大鵟鳥哼了一聲,頭也不抬的道:“關你什么事?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阿穆爾訕笑道:“是是,我見您吃食異于常人,想必是胸懷大志。不知好漢您是否有意于富貴?”
大鵟鳥等五獸來到世間,肩負著極重要的使命,若無權無勢卻難于登天。因此沉吟片刻道:“你且說來聽聽。”
阿穆爾大喜,道:“好漢,事情是這樣的:錦官城太守扎西巴桑嫁女兒,搞了個什么比武招親。若能脫穎而出則可一步登天,成為顯貴。好漢豈無意于此嗎?”
大鵟鳥道:“接著說,你能幫我什么忙?”
阿穆爾道:“這就說到重點了…”他四下望望,低聲道:“我能讓閣下直接取勝,成為扎西太守的東床快婿。”
大鵟鳥忽然冷笑道:“滾。”
阿穆爾道:“好漢何出此言?我好意幫你,你為何反倒惡語相向?”
大鵟鳥道:“少來這套,若真有這好事你怎么不自己去卻讓給我?我不信。”
阿穆爾一時語塞,隨即道:“這…小人已有家室,不能再娶了。”
大鵟鳥道:“那又怎樣?休了便是。你不會為個女子便放棄這天賜良機吧?老老實實告訴我,否則后面的事情也不必說了。”
阿穆爾一聲長嘆道:“好,我便告訴你吧。不是我不愿去爭那駙馬之位,實在是力不從心。我雖能買通裁事官,在比賽中做手腳,但到最后卻過不了小姐那關?”
大鵟鳥問道:“那小姐怎的,莫非有三頭六臂?又或是…吃人肉不成?”說罷嘿嘿冷笑起來,咕嘟灌下一大口羊血。
阿穆爾擺手道:“好漢說笑了。只是那小姐平日刁蠻任性,又喜歡舞刀弄槍,對人稍有不滿便以皮鞭、刀子相向。在下素來文弱,就是做了駙馬也駕馭不了這等女人。反不如讓給旁人較為合適。此乃肺腑之言,絕無隱瞞。”
大鵟鳥點點頭:“嗯,還算說得過去。我再問你,若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黃金珠寶還是官位?”
阿穆爾卻搖搖頭:“都不要。”
“哦?此話怎講?”大鵟鳥雙目放光,緊緊盯著這個胡人。只聽阿穆爾低聲道:“好漢,我是烏孫人氏,在漢地被當作異類,沒想到白虎番來了也視我為異類。我家財萬貫,又頗有才學,本應出將入相平定當世。但無論遞出多少封拜帖,只要人們一見我這副模樣,便立刻將我打發了。后來,我讀到一句話,才明白他們不可能真正接納我。那句話乃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大鵟鳥情不自禁點了點頭:“說下去。”
“是。后來我便心灰意冷了。好漢別誤會,不是對我自己,而是對大梁朝和白虎番。我想:只要我們胡人被視作蠻夷,這些中原王朝便不可能真正看得起我們。我們為何不自強自立,聯合天下胡人創立一番基業,也好青史留名,豈不快哉?”
聽到這兒,大鵟鳥不禁一擊桌案道“說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