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威的臉色非常難看。
難看至極。
紙上記載的東西全部都是他和朱錢龍的罪行,一眼望去,歷歷在目。
朱威不大明白,為何這些如此隱秘的事情,從來沒有外傳,做事干凈不留證據,最后卻全被對方察覺。
難不成對方有天眼?
北照世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酒,眼神看著桌面,不那么認真地說道:“縣太爺不用這么驚訝。”
“今日既然是我來,不是王城的軍隊和知府…這件事情還有的回轉的余地。”
朱威聞言,登時便站起身子,走到一旁,對著北照世大拜一次,呼吸稍顯濃重,鬢角也有不易察覺的細密汗珠,沉聲說道:“還望大人為本官指出一條生路,事后甫縣的財物,女人…看上什么,大人隨便拿!”
北照世右手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沒有立刻回復燕如雪,眼神有幾分渙散。
數息之后,他開口道:“如雪出去,把門帶上,守在外邊兒。”
這屋子不大,也沒有什么隔音的措施,即便是燕如雪離開房間還是能夠聽見二人談論的話,北照世不希望二人的談話被一些不必要的隔墻之耳聽見。
燕如雪很聽話地從房間出去,而后又帶上了房門,仔細勘察著四周的境況,確認沒有人在才重新回到門口守著。
北照世坐在屋內,在朱威的面前伸出了兩只手,分別按住了兩張紙。
這兩張紙一張記錄了朱威的罪行,一張記錄了朱錢龍的罪行。
罪行不多,但都是死罪。
北照世抬頭與朱威對視,目光中無悲無喜,看得朱威心頭發慌。
“罪行是不能被消滅的…這點兒很重要,你必須接受。”
陰沉沉地說了這么一句話,北照世注視朱威一臉懵逼不懂的模樣,索性將話說開了。
“這兩張紙上的罪行,可以由其中一人全部頂替…但是必須要死一個人,不然我沒有辦法向上面交代…”
“要么你們負隅頑抗,可以試試上面的耐心究竟如何…不過下一次來找你的人,可未必就有我這么好說話了。”
北照世話一說完,朱威當場就一屁股癱坐在地,嘴角輕微地抽動,喘息聲變得濃重起來。
他下意識地抬眼,目光觸及到北照世的一瞬間,聽到北照世那淡淡的聲音再度響起:“實話實說了吧,宮里有位貴人…盯上你了。”
“想要保全朱家,你和你兒子,必須死一個。”
“當然…我要拿到足夠讓我心動的好處,畢竟幫你辦這件事情,我也是冒了很大風險的。”
不急著催促朱威,北照世給了他很長時間思考,朱錢龍畢竟是他的兒子,親骨肉,說賣就賣不大可能。
朱威低頭,身子微微顫動,他們朱家在王城之中還是有一些關系的,按照常理而言,如果王城來人肅查,那邊兒會先傳來消息,可是這一次并沒有。
而對方的確有王城天宸閣的信物,而且還掌握了他們犯罪的證據。
其實沒有證據,就是一些真相,但是朱威并不知曉,他認為北照世既然能弄到當年許多他們犯下的罪過的真相,那么手里必然不難收集到證據。
總之,北照世拿出的幾樣硬核物品讓朱威確信,北照世并不是什么冒牌貨色,他的確是被王城盯上了。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朱威不甘心,仍舊想要挽回。
北照世緩緩松開壓住的那兩張紙片,身子后撤,靠在椅背上認真道:“朱威,我已經開出了我能給你的最好條件,究竟怎么處理你自己決定,事關朱家百年基業,還望你慎重考慮。”
朱威望著桌子上面的這兩張紙,眼神陰晴不定,一直沒有回復,而北照世則是似乎想起了什么,轉口說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也許可以救你的兒子,不過你不要抱太大期望。”
沉默的空氣隨著這句話一出,被瞬間引爆,朱威抬頭,眼中乍開一抹精光,迅速問道:“大人只管說來,倘若能救下吾兒,吾必傾盡全力…事后大人若有所需求,甫縣的東西便是大人的東西。”
看得出來,朱威的確很在乎他這個兒子。
北照世瞟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找人背鍋。”
“上面最近在清剿一批冥府的叛匪,他們隱藏在甫縣之中,這些人可以為你們頂罪…”
朱威心臟狂跳不止,提及冥府,他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了一張非常恐怖的臉…邪異,骯臟,殘忍…
朱威打了一個哆嗦,后被的官服被汗水浸濕,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回道:“大人,甫縣最近…沒有冥府的人進出吧…縣里也沒有發生命案。”
北照世翹起二郎腿,目光灼灼。
“沒有嗎?”
這聲疑惑里面帶著幾分玩味,北照世確信現在的朱威已經喪失了冷靜思考的能力,越是這樣,他就會越慌張。
果不其然,在沉默片刻之后,朱威咬牙吐出了四個字:
“下官不知。”
不知道總是沒錯的。
他不能得罪那個人,朱威知道得罪那個人下場。
徐公子蔡坤這五個字在許多地方,和閻王爺沒什么差別。
北照世輕輕晃蕩著杯中的美酒,懶懶道:“不為難你,這件事情背后有某個大人在做,想來你也得罪不起…如果你能簡單地幫我去做一件事情…我就答應救下朱錢龍。”
朱威嘴巴微微張開,抬頭眨眼,汗珠從額頭順著鼻梁滑落,滴在木地板上,發出響聲。
“大人請說!”
北照世湊近了自己的身子,低聲道:“把那些人離開甫縣之后的大致方向和路線畫一份給我,甫縣有很多千機閣的眼線,等到他們離開甫縣二十里地之后我們才動手,不會為你惹來麻煩。”
“不過在我們截到這些殺手之前,需要先拿你兒子做人質,畢竟誰也不知道你會不會說謊,如果進展順利,事后我們自然會放了你的兒子。”
這次的提議似乎讓朱威心動了,他眼睛快速地眨動數下,屏住呼吸,而后做了決定,抬頭與北照世對視,開口道:“好!”
“屆時還請大人千萬別在甫縣附近動手,否則王城的那位大爺前來問罪,我朱家就真的完了!”
說謊這事兒北照世在行,甚至他眼皮子都可以不眨,非常坦誠地對著朱威笑道:“放心,留著你日后還有用處。”
這句話是像是定心丸,讓朱威懸在心口的大石頭落地。
兩方都是他惹不起的人,數十年沒有出現過的憋屈在他胸口彌漫,朱威又是惶恐,又是害怕,低頭躬身出了門,去了自己的兒子的住處。
待他走后,燕如雪快速地進門,柳眉一橫,凝聲道:“這父子二人對待甫縣百姓有如豬狗,你就這么放過他們了?”
北照世不急不躁地喝了一口酒,淡淡說道:“圍三缺一。”
“你得給人在絕境之中留下一條活路。”
“咱們是紙老虎,他們是地頭蛇,真要把他們逼入絕境,我們可能會吃不了兜著走。”
燕如雪沉默了片刻,說道:“為什么不直接殺了他?”
這座小縣城除了那些殺手,沒有很厲害的修士,以他們二人的能力絕對能夠干掉朱威和朱錢龍,然后在他們死去的消息傳開之前,先一步離開甫縣回到王城。
北照世無奈地揉捏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解釋道:“你什么都不明白,那些殺手是冥府的絕字級殺手…這樣的人冥府一共也沒有幾個,這次一下出現了七八位,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他們有大動作了。”
“而且先前千機閣的情報推測,他們之中很可能有山外天境界的修士…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沒有上千人的王城禁衛軍圍剿,想要殺死他們無異于天方夜譚,我此番也是在斟酌如何處理這些殺手。至于朱家…你不要急,這場戲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