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到了還這么嚴肅?”北照世遞了一杯茶給他,王蒙接過之后,咕嚕咕嚕就喝光了。
“解渴。”他冷冷說道。
“小姐,我問過浣花塢的斐三文了,他說船和食物水都準備妥當,明日咱們人過去就好。”
燕如雪點點頭。
“浣花塢這些年在錦城生意不錯,得益于斐三文會做人。”
王蒙面色有些凝重,他低頭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雖然他平日里一直都是如此,然而二人還是察覺到了王蒙有心事。
冥冥之中的感覺十分玄妙。
“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說,大家都是自己人。”燕如雪道。
王蒙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二人說道:“你們記得七年前毒蝎門一夜之間被滅門的事情嗎?”
二人對視一眼,北照世回道:“聽說是一個人做的?”
“屠殺毒蝎門的那個儈子手你們應該認識…王城的樊清雪。”
北照世眼皮一跳,他已經聽到過這個名字好幾次了。
樊清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殺手,只是不知道他究竟為誰賣命,這么多年只見他殺人,江湖上許多大事件的背后,都有這個人的身影。
“這事兒王大哥平日里可是只字不提,今日怎么忽然想起這件事情了?”
王蒙手中用力,不小心捏碎了茶杯,清脆的響聲濺射在院子的中央,然后消失于花草的間隙之間。
“我看見了樊清雪。”
“也許他是來殺我的。”
“一個殺手,最難容忍的事情就是本該殺死的目標從自己手上逃走。”
“我這些年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但他還是察覺到了。”
王蒙的話說得挺嚇人的,燕如雪聽得臉色煞白,樊清雪這個名字在余國就像是判官筆,誰被盯上就離死期不遠了。
他不是什么任務都會接,但是他接過的任務,哪怕最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最后他都完成了。
紅人,冥府,還有王族,都出現過他的身影,似乎他在為所有人做事。
“王大哥不必過分驚惶…樊清雪未必就是來找你的…”
北照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苦笑。
時隔七年,如果樊清雪想殺人,恐怕王蒙活不到現在。
這位爺,八成是來找自己的。
聞予青在信上已經說過了,如果他不在指定的時間內趕往東土天宸閣,樊清雪就會殺了他。
北照世絲毫不懷疑樊清雪有這個能力,對方是當世少有的絕頂高手,北照世很清楚現在的自己絕對打不過樊清雪。
王蒙面色疑惑,看著北照世問道:“你怎么知道?”
“他不來找我,難道是來找你的?”
“恐怕他就是來找我的。”
王蒙不信,斜視北照世,接著問道:“他來找你做什么?”
北照世回道:“這樣的人,總歸不可能是來找我喝茶的。”
王蒙忽而露出同情的目光。
“既然你被樊清雪盯上了,那你就一定會死。”
“我覺得不一定。”
“一定,你必死。”
北照世無語,看著王蒙,忽然覺得這人怎么這么混賬。
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北照世很耐心,很認真地跟他解釋道:
“他來找我,但不是來殺我的。”
“那他就是來殺我的。”王蒙冷冷說道,整個人失去了力氣,緩緩癱坐在石凳上面。
他固執的模樣讓人心疼。
“今日我必死。”
王蒙自己罵自己。
北照世聞言笑了出來,沒憋住,一開口就受不住,放聲大笑,像個傻子。
燕如雪也覺得有意思,俏臉憋得通紅,她還知道自己是個女兒家,不能像北照世這般肆意。
王蒙看著二人,惱怒道:“你們怎能這般?!”
“笑話一個即將要死的人?!”
北照世勉力收住了自己的笑意,說道:“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死。”
“但為了避免意外,我建議王大哥你今日就不要再出去了。”
“明日離開的時候,讓小姐的下人為你打扮一番,扮成女人,樊清雪就算跟著咱們,他也未必會認出你。”
王蒙聞言一怔,疑惑道:“扮成女人樊清雪就認不出我了?”
北照世回道:“那就得看給你化妝的女人,手段夠不夠高明了。”
燕如雪深吸了口氣,拍拍自己的胸脯,笑道:“我來幫他就好,當年我師父教我這個可花了不少功夫,一般的女兒家手段可比不上我。”
北照世搖晃著自己的小茶杯說道:“明日小姐帶一匹馬上船,到了分流支口,你與王蒙騎馬去山陽縣。”
“那里雖然距離山陽縣不算遠,但還是有幾十里地,王蒙倒是無所謂,你這身子沒了松風寒這樣的稀世高手為你真力養身,走完這幾十里地能要你半條命。”
燕如雪心頭一暖,應了聲。
“王蒙大哥,我走之后你多留個心眼,樊清雪既然來了,或許…蔡家的人也快到了。”
王蒙慎重地點點頭,當年王參收留他的恩情,他可是記在心里,這些年一直都沒有機會償還給燕家,如今自然會竭盡全力保護燕如雪的安全。
茶館,男人。
還是北郊,換了一個年輕的老板。
有個穿著白色華服的男人坐在茶館子里面喝茶。
老人走后,生意似乎變得黯淡起來,四周喝茶的人不多,聊天的人更少。
夜色幽幽,燈籠點起,茶已經喝完,但是喝茶的人還沒有走。
“該走了。”那年輕的老板低著頭,無奈地說了一句。
沒有人理他。
終于,有一位平民打扮的男子提著一個布包,扔到了穿著白色華服男人的桌面上。
沉悶的響聲。
“樊清雪,家主讓你殺個人。”他緩緩開口,包袱的結已經大開,里面露出一大疊銀票。
不是銀子,是銀票。
“五萬兩。”
周圍的七八人目光全部看向了樊清雪,對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現在不是工作時間,我不接任何單子。”樊清雪淡淡說道。
那名男人微微瞇著眼睛,語氣不善。
“你只是個殺人的工具,不要給臉不要臉!”
“你知道得罪蔡家是什么下場。”
樊清雪沉默許久,緩緩開口道:
“這個世上,只有兩個人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講話。”
“一個是我的師父,他已經過世了。”
“還有一個是魚…他是我活著的意義。”
“蔡家…算什么東西?”
他說完,那男子攥緊了自己的拳頭,注視了樊清雪一會兒,寒聲道:“如此…望你不要后悔今日說過這番話。”
言罷,他便伸手去拿桌上的銀票,眼角卻忽然看見了月亮。
很小很小。
驚鴻一瞥。
那是劍身上的倒影。
一聲青鐵長鳴,樊清雪收劍入鞘。
地上躺下了八具尸體。
那客棧老板屏住了自己的呼吸,許久之后確定自己沒有死,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你走到哪里都要殺人。”他無奈道。
樊清雪起身提著劍朝錦城內部走去,踏出幾步忽而又回頭道:“你今天生意不錯。”
茶館老板看著桌子上面沾血的銀票,喉頭微動。
“我能不拿這錢嗎?”
“不能。”樊清雪回道。
然后他大步離去,留下茶館老板一人,收拾地上的尸體。
明天茶館還要開張。
所以地上不能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