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化開不少。
這是北照世從穿越到這個世界第一次真正地出來看看,他很興奮,即便是弱小的身子骨在棉衣下面打著寒顫,但眼中卻流露出笑意。
山坡太陡,雪太滑,江丹橘不敢帶著北照世騎馬去行劍門拜訪童棠長老,雖然這樣會省去她許多時間,但是不安全。
“照世去了行劍門,一定要熟悉門規,到時候如果違背了門規,是要受罰的…你別看那些長老生得慈眉善目,其實死板的緊。”
一路上江丹橘不斷地為北照世介紹著一些門內的事情,手掌則緊緊抓住北照世的手,生怕他摔倒,北照世也不覺得她啰嗦,江丹橘說什么他也就聽什么。
“小心,這段路下面有碎石頭。”
江丹橘提醒一句,仍舊不放心,將北照世抱了起來,謹慎地踩著腳下的這段斜坡,朝著山下走去。
“這段路原本是給靈藥門的弟子練習輕功和身法用的,下雪天石子兒倒是不會滾動,被積雪固定住了,只是容易崴腳。”
被少女抱著的北照世回頭看著一路上的腳印,就從山上一路延伸下來,眸中有些微微出神。
“有時間了照世再來看姐姐。”
少女笑道:“今年你才入門,修習武功要緊,寫信就好,待過兩年,若是姐姐還在山上,你可以來姐姐這里玩。”
北照世也付之一笑。
“只怕到時候姐姐已經下山,成了一位懸壺濟世的俠醫。”
“哪里有這么容易,老師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便是放眼整個余國也是少有,姐姐我要走的路還很長嘞。”
隨著二人的閑聊,路便愈走愈遠,于人煙處走到深山,又從深山走到人煙處,曳劍山處在寒山群內,除了門中的人,就只有幾個常年生活在此地的村落,除此之外,距離此處最近的便是余國的王城。
當然,這段路并不短,王城距離寒山群得有近千里,即便是曳劍山自己內部進城交換生活物品,購置一些重要物品的商隊,來回也得半月。
慟來江邊上,兩道青峽谷之間懸掛著兩道簡單的鐵索,鐵索上方銹跡斑斑,看得出來已經經過了常年的風雨侵蝕,不過索身厚重穩固,也算是橋了。
此處峽谷不下雪,不結霜,冬日漫漫,依舊能聽見江水嘩啦流動,兩岸猿猴青鳥啼鳴之聲。
這段路正常的弟子是走不了的,非得有輕功絕佳之人方可安然度過,否則隨時都會摔入江水的危險。
所幸江水這一段不在雨季,流動緩慢,但凡水性尚可,也不至于要了性命。
江丹橘固然沒有能力就這樣帶著北照世從此處索橋而過,等他們到的時候,此處已經有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等候許久。
他坐在索橋的前端釣魚。
距離這邊大約二十步的距離,不算長,也不算短。
“靈藥門弟子江丹橘,拜見童長老。”
江丹橘對著童棠行禮,而后童棠轉過頭笑瞇瞇地看著江丹橘說道:“好俊的女娃子!章老哥在信里面還專門跟我夸過你,說門中弟子就你開竅開得早,說不定日后還可以進入劍經閣深修。”
江丹橘心虛地低頭,瞟了北照世一眼,北照世則直視童棠,眼中流露著好奇的神色。
童棠將目光移向了北照世,好奇問道:“小子你就是章老哥介紹給我的練武奇才了?”
北照世想了想認真回道:“我確信我是章長老介紹給您的人,但是不是練武奇才我不知道,畢竟我今年才十歲。”
不懂,我小,賣萌。
聽起來有些無恥,甚至微微惡心,但這就是北照世最堅固的防御。
他很擅長藏拙。
一把劍最危險的時候,便是出鞘的前一刻。
但劍在鞘中,任何時候都可能成為出鞘的前一刻。
北照世就要做那把未出鞘的劍。
他不需要世人如何見識到他的鋒芒。
縱然這只是時間問題。
童棠眸中閃過一絲驚異,北照世這話一點兒也不像是個小孩子說出來的話,但他卻無法反駁。
“小家伙的腦子倒是靈光,我問你,你想進行劍門嗎?”
北照世點頭。
“當然想。”
“好,不過我有個前提條件…你必須自己走到我的面前來。”
童棠說完,江丹橘咬了咬自己的唇瓣,對著童棠說道:“童長老…照世他舊傷初愈…”
童棠看了江丹橘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做事還需要你來指手畫腳嗎?”
江丹橘大駭,急忙跪在地上,低頭快速說道:“弟子不敢,只是照世他真是…”
“姐姐別說了,我能過去。”
北照世打斷了江丹橘的話,他開始活動自己僵硬的身子骨,回頭給了江丹橘一個放心的眼神。
他不想再看見江丹橘因為自己的事情被責罰,實在是沒有必要。
江丹橘喉頭動了動,想要再說什么,最后也只得作罷,化成一聲嘆息。
她知道自己沒有能力讓童棠回心轉意,卻又擔心北照世的安危,索性就站著離江邊近一些,屆時若是北照世落入了江中,她也可以在第一時間下去搭救。
這些年在山中,江丹橘同門中姐妹玩水不在少數,所以水性還是不錯,眼下這樣的江中救一個小孩子還是沒有問題。
童棠看見了她的小動作,嘴角微不可尋地露出一抹贊賞。
北照世緩緩走到了鐵索上,看著下方的急流,面色如常,他緩緩蹲下身子,而后雙手雙腳倒掛著朝著童棠爬去。
這樣的鐵索,他只能爬,沒有辦法行走。
如果童棠要讓他直接走過去,北照世便會直接和江丹橘回靈藥門,干脆拜入章修來的門下。
這不是對他心態的考驗,而是刻意為難他。
就在二人的注視之中,北照世的額頭滲出了汗珠,他的身體的確體力有限,這不過二十步的距離,要這樣一點一點地爬過去,并不容易。
整個過程里面,童棠一直注意著北照世的面容,內心的震撼一點點累積,他此時已經有些明白為什么章修來會在信中寫到:此子心性,世間少有,若加以磨練,日后必成大器。這樣的話了。
面對近十丈的高度,北照世的臉上完全看不見任何恐懼,平靜地簡直不像一個小孩子,甚至很多成年人在面對這樣的場景時候,也做不到北照世這般坦然。
最后北照世爬到了童棠的面前,努力掙扎一番,好歹調整了自己身位,坐在鐵索上喘著粗氣。
“不知童長老,可愿收照世入門?”
童棠看著北照世干凈純粹的眼神,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忍不住感慨道:“我已經有些期待若干年后的江湖…該是怎樣一番光景了。”
言罷他一手提著北照世,對著不遠處的江丹橘笑道:“小妮子回去吧!”
“回頭幫我跟章老哥說句謝謝。”
漁具尚在,幾個身形起落,童棠的身影便已經渡橋而去,兩岸幾十丈,隔水相望,江丹橘依稀能夠看見北照世在對她揮手道別。
于是她也學著北照世的模樣高舉雙手揮了揮。
不知何時,江丹橘眼角莫名滑落一滴淚珠,落在腳下的青青草葉兒上面,又濺落在泥土里。
江丹橘記得,當年她離家的時候,自己也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