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策劃之心

10策劃之心　　很多年后，在中國游戲業界流傳這樣一個笑話。

　　應聘者：“我要做游戲，說要成為最牛逼的制作人，要做出玩法超越魔獸世界，收入超過王者榮耀，內涵深過文明系列，自由度比肩塞爾達和GTA的作品。

　　招聘者忍不住問：“為了做成這樣的游戲，你做過什么準備。”

　　應聘者回答：“我想過。”

　　大抵如此，一方面國內游戲的制作者被kpi和游戲收入所限，做了很多非游戲性的工作，另一方面，他們對做“游戲性”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就像做過手游的曾啟，他覺得這樣一個情節，這樣做就夠了，接任務，找任務，自動尋路，完成任務。

　　至于烘托氣氛，渲染背景，讓玩家沉浸，投入，共情，他真的不懂。

　　鋒哥看到曾啟有些癡呆，便說：“我再給你找個例子，這是快十五年前的游戲，一樣可以借鑒。”

　　這次從模擬器啟動的是世嘉MD的大作，街機也有，叫《戰斧》，有男女老頭三個角色的橫版過關，除了常見的跳和砍以外，還有魔法釋放，堪稱早期街機的精品。

　　游戲開始，玩家控制的角色剛往前走了兩步，一個渾身是傷的戰士踉踉蹌蹌的走了過來，玩家角色連忙迎了上去，重傷的戰士剛介紹了國家被魔王侵占的消息后，一個怪物過來，對著戰士就是幾刀，戰士倒地而死，交玩家控制，當然是開打了。

　　曾啟有些明白了“說我知道怎么改了！”

　　鋒哥笑著說：“最爛改法是你第一次做的直接走回軍營，其次爛的做法是邊走邊向難民提問，戰斧的做法已經很好了，但這還不夠，我希望你還有更好的想法。”

　　一個周末過去，在幾番調試后，曾啟的新手劇情終于做完了，呈現出的是這個樣子。

　　故事開啟，在狹長的山頂上，右側是幾名部下，主角韓毅，向左側山頂盡頭走去。

　　鏡頭跟隨主角移動，能看見山下遠景中硝煙彌散的城市，韓毅背對屏幕轉身，像對玩家也像對手下說話：元帥有令，南安叛亂的軍民，不分首惡脅從，一律格殺勿論。

　　韓毅的手下紛紛回答，諾！

　　然后玩家控制韓毅下山，

　　切換下一張地圖，迎面就看見一群群NPC難民扶老攜幼的跑來，一邊跑一邊喊：

　　“快跑啊，再不跑就沒命了！”

　　根據腳本設置，當玩家點擊npc難民的時候，npc會停一下說幾句諸如：

　　叛軍在殺人啊！

　　原來官府的人都被送到刑場了！

　　快逃命啊！

　　玩家可點可不點，如果繼續前進，則會切換到下一張地圖，迎面一個官員打扮的人跑過來，大喊：“救救我，然后官員背后出現幾名士兵，用槍刺去，官員倒地。”

　　韓毅大怒，叛軍也太囂張了，自動進入戰斗。

　　戰斗結束后，倒地的官員講述了叛軍占領城池，大肆屠殺的事情。

　　韓毅決定帶著官員去見元帥，一方面治療，一方面匯報敵情。

　　鋒哥看了很滿意，然后說：“這個開局很不錯，如果能一直保留這個水準，這個游戲將會評價很高，但是…現在的劇情不到百分之一，你能堅持下去嗎？”

　　曾啟說：“能。”

　　為什么游戲開發者很忙，時間緊，開發經費有限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是想不斷的優化表現。正如一位前輩制作人所說的，你的用心，玩家不一定看得到，能體會，但是，你的不認真，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去。

　　有了第一幕的制作經驗，后面就順利多了。

　　韓毅帶人喬裝打扮，混進城池，刺探敵情，遇到城中刑場上正要處決原南安守將呼邪將軍，可是道路已封，怎么辦？到刑場附近的酒樓里，遇到被欺辱的歌女慕容雪，救了她后趕到窗邊，看到鍘刀即將落下！

　　側面殺出一名女子，和守衛廝殺，卻遠水解不得近渴，眼看呼邪將軍就要身首異處，

說是遲，那時快。韓毅從酒樓上方跳下，砍死劊子手，和那名女子一起，救起呼邪將軍　　逃出城外，原來這位女子是呼邪將軍的親妹妹…情節看似簡單，由于沒有戰斗所有的劇情對話，走路加起來十分鐘，曾啟至少做了一百個小時，所謂的游戲一分鐘，臺下十年工吧。

　　劇情就是這樣環環相扣的，回到軍營，呼邪將軍介紹了敵情，并告知叛亂的是氐族的軍隊，現在氐族的王子也在城中，如果能說服王子放棄叛變就可免去戰爭。

　　于是大家在傷愈的呼邪將軍帶領下潛入城市，照例呼邪將軍的妹妹呼邪彩會搗亂，照例要放火，驚動哨兵，大戰王子，認真說服，化敵為友，就這樣，叛亂結束，元帥派韓毅回都城洛陽表功，氐族王子隨行謝罪上供。

　　這樣九分之一的劇情就完成了，一共做了兩周時間，這還僅僅是主線任務，支線是小歐寫的，小歐在國內網文界，游戲界頗有聲名，自號游戲文壇呂布，他寫的支線故事。這些內容是游戲的九分之一，那么在九分之一里，劇情只占游戲的五分之一，還有大量的戰斗，交互，數值。所以很多小朋友以為寫好游戲劇本就可以做游戲了，其實游戲劇本只占游戲成品的3工作量。這個我們在后面的制作中還會提到。

　　兩周過去了，曾啟覺得也該休息下，正巧原來第九波一起做過《三國志呂布傳》的策劃老陶給自己發消息，說聚一下。原來第九波的總經理，原西山居三劍客之一的黎鴻運先生拉到投資，在深圳開了新公司，又逢大周末，曾啟便約了同是論壇的網友小歐，小歐聽說去見同是游戲策劃的老陶很高興，又聽說是去“樵子”（黎鴻運的游戲論壇id）的新公司，去見前輩，更激動了，說一定要給黎先生拿本自己寫的小說去，看能不能改成游戲，那部小說叫“踩蝎英雄傳”，游戲征文大賽獲得了二等獎，2000元獎金抵得上一個月收入。

　　大家碰面，見面，曾啟見到老陶，比以前更瘦了。正想問問游戲開發的怎么樣了，老陶卻淡淡的說，見過黎先生再講吧。

　　大家來到深圳拜特斯網絡科技公司，黎先生是總經理，帶著他們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打開小冰箱，拿出飲料。

　　八月份，正是深圳最熱的時光，曾啟喝了一口冰鎮的鮮橙多，覺得渾身舒爽，想起去年的此時，自己畢業從北州做長途火車，經過廣州坐大巴而來，然后在西山居吃了閉門羹，還是老陶帶自己坐著三輪摩托車來到珠海，見到黎先生。曾啟還記得剛到的那一天，失望，屈辱想轉身離開，老陶說臺風要來了，當晚不要走。

　　不到一年，如今感覺恍同隔世。（參見第三卷第二章）

　　而黎先生看著窗外說：“好像過幾天就是臺風吧。”

　　老陶說：“反正我不在海邊了，管多大的臺風吹死那臺巴子也不干我的事情了。”

　　大家聽他的說的真嚴重，連忙問情況，原來老陶前兩天離職了第九波，據他所說，自黎先生走后，也包括曾啟走后，整個公司人心惶惶，他多少次覺得干不下去時，又想起黎先生對他的囑托：“只要還有口飯吃，只要不被餓死，不被趕走，無論如何把第一個項目完成。”

　　（同樣的話曾啟也聽到過，但曾啟是被趕走的）

　　正是在這樣的新年下，老陶他一直堅持到上月底，直到游戲完成，測試通過，才離職。

　　據說當老陶要走的時候，臺灣主管又挽留他做游戲二代，并給他承諾加薪。

　　老陶說：“我受夠了，等我走的時候談這個，無非是我很熟練又便宜，他們暫時找不到這樣的人罷了。”

　　曾啟問：“你可以再等一下啊，等游戲上市看看玩家的反應吧。”

　　老陶突然笑了：“小曾，你覺得這個游戲制作人員名單中有你的名字嗎？沒有，有黎先生的名字嗎？沒有！那么我告訴你們，當我提辭職，主管一邊挽留一邊叫下面的制作人員修改了名單，所以三國志呂布傳上市的光盤里，游戲說明書里都不會有我的名字！”

　　什么，曾啟簡直不相信老陶說的事情，作為一個游戲的執行主策劃，在游戲完成后，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上，這種感覺是什么。殺人誅心，誅的策劃之心。

　　后來老陶把這段經歷寫了一萬多字發表在電腦上情報上，給那段時代做了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