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節外生枝 第二天早上過后,三個人出發,車停在一條大道通途海寧路上,向南方是的大眾服裝批發市場,七浦路。在上海這幾條街道是很有名的。七浦路就是便宜(Cheap),襄陽路是給老外賣高仿A貨的(席琳迪翁去掃貨過),人民路是婚紗一條街,陜西南路是外貿服飾街,還有絲綢面紗各種一條街,隨著網絡發展和城市規劃變動,這些都慢慢消失在視野中。
三個人沿著江西北路往里走,在武進路的時候,湯帥招呼大家進去了一家“振鼎雞”,說這家的白斬雞味道很正宗,還提醒兩個客人盯準了“振”字,因為“振鼎雞”,上海多了十幾家賣白斬雞的,從正鼎雞,黃鼎雞,王鼎雞,最帶有欺騙性的叫“張鼎雞”,裝潢到供應的商品一樣,稍不容易就上當…
曾啟只是覺得湯帥做事好細,昨天有優惠券,今天坐車線路恰到好處,這段飯不到50,還算是本地風味,走在路上講了一些生活指南,如打車打綠(大眾)白(錦江)橙(強生)的,沒得車了,盡量打淺色系。在南京路上不要試用產品,在淮海路上不要去看箱包,在人民廣場不要去相親…這大概就是上海人精致的聰明吧。
吃完振鼎雞,再向北走,就是弄堂之間的路了。老上海人的回憶,海派作家的記錄,老照片的印象,都在左右兩邊,這里是當時閘北區和虹口區的交界處,弄堂的名字都很好聽。叫德康里,鴻安里,來安里,榮生里…一個個門坊的大字非常鮮亮。假如能挖掘出更多的歷史,人物的話,也許可以成為另一個田子坊。目前還是古舊的弄堂,網紅,攝影師都不會光顧,道路很破舊,下雨天注定泥濘;墻壁很破舊,年輕人估計不會租住在這里,隔著門坊往里看去,那些有歲數的人也看著你,他們像是在等待。
約翰克里斯多夫問瘋了的前輩音樂家:“你在等什么?”
音樂家回答:“等復活!”
弄堂的居民回答:“等拆遷!”
唯有拆遷才能改變他們人生,更是一種復活。巴金描寫過的,錢鐘書居住過的,魯迅沉思過的…最終變成高樓大廈或者賣奶茶烤肉臭豆腐的文藝街。已經住到窗明幾凈,登高望遠的弄堂居民們會懷念弄堂嗎?
坐慣高鐵的你會真的想坐綠皮火車嗎?感受喧囂,混亂和散慢,只是一種心理懷舊吧!
就好像已經被次時代的喧嘩和自動引導的游戲覆蓋的你,買一臺懷舊游戲機,裝一個舊的操作系統,你真的有精力把過去的游戲好好玩一遍吧,即使是WOW懷舊版,也未必有當年的激情耐心和時間…
想起復活,復活的同義詞是重生,既然是重生,真能改變歷史吧,能改變自己這個重生世界的未來嗎?假如曾啟能代理到那款網絡游戲的傳奇作品的話!
一邊走,一邊想,雖然做了很多心理準備,但是當從小路走到虬江路時,還是大吃一驚。滿街的各種打扮的攤販,舊軍裝,老工友,民族裝…一個販子挑著籮筐從三人身邊擦過,直接一堆各種硬件倒在地上,這架勢不保修,不報價,隨你挑。
旁邊擺了幾張桌子,寫著最新科研,放著煤氣灶和電燈泡,總之用了他的電耗降低,煤耗降低,燈會更亮,火會更旺。像這種違背能量守恒,物質不滅的產品基本除了永動機,舉不勝舉,每處還有不少中老年信徒在聽講。
三個人還試著鉆了著名的虬富市場,就是和寶山路平行的一個長長蜿蜒黑暗的雜貨市場,擁擠不堪,里面還分兩條路,這里的東西可就多了,電器,軍品,文物,零件,開關,螺絲,麻將,家具。可以用鄧友梅中篇小說《煙壺》對老北京鬼市的形容:“上到王母娘娘的纏頭繩,下到叫花子的打狗棒,應有盡有…”
雖然假貨橫行,喜歡撿漏的人還是不少,三個人天昏地暗的出來。湯帥買了一套據說是博世(bosch)公司內部紀念品的鎢鋼組合螺絲刀組,只要10元。程博聞則買了兩個卡片式計算機摸樣的東西,原來是中日韓英四語翻譯器,把99句常用語儲存在機器里。你選擇打招呼“你好”,按切換,分別出現“hello”,“空你幾哇”,“安寧哈撒呦”等,然后拿給外國友人看就可以了,8元一個,兩個15,太陽能,似乎是不錯的工具。
接著,大家來到另一家電器大雜貨店“恒森電器城”,這里比較正規,主要營業的是二手筆記本和二手臺式機配件,新組裝電腦生意也是做的。曾啟找了一個大的店鋪,提出要給筆記本加內存,店主是專業人士,看了曾啟筆記本的型號,就問了常見的幾個問題:
單條64M的還是128M?
原裝的還是組裝的?
要不要開票!
確認要128M的700元,非原裝但是原廠,不要開正規發票但是要出貨單后,老板讓曾啟等一等,這照例是去調貨,熟悉計算機市場的都明白!
三個人當然不會靜靜站在那里,就在附近的商鋪逛逛,有家賣二手筆記本的像磚頭一樣拿出一堆東芝的libretto50M筆記本,頓時吸引力無數人的目光,這筆記本6寸屏幕,只有一本書大小,幾百克,不帶光軟驅,裝windows98,帶手寫筆!這是東芝給1996年給日本最大的一家人壽公司的定制機,如今淘汰進了國內,很多筆記本表面還有些看起來親切的日本女子姓名的貼紙,想來那些長腿的OL問客戶:“請問可以簽這個壽險單嗎?”
客戶就會說:“如果你想簽約,就…”
想什么呢?湯帥和程博聞倒是翻起來旁邊一家組裝機店鋪柜臺上的光盤箱子,買碟,買軟件,買游戲,在哪里買不是買?
湯帥問老板:“有沒有中文windowsxp的完美版!”
老板正忙著給一個客戶裝系統,不耐煩的說:“就在下面自己找!”
曾啟笑著說:“我也要買一套,升級了內存后,正好試試新系統!”
話音未落,突然聽見急匆匆的腳步聲,然后周圍幾個柜臺就被工商執法人員和社區聯防隊員團團包圍了,為首站出一個一米八的高大中年人,額頭半禿,對著旁邊的一個西裝筆挺唯唯諾諾的小個子說:“傅律師,你要注意,我們超硬軟件配合工商,今天所有一切都可能成為呈堂證供,哦,在States習慣這樣說了!
一晃眼,他看到湯帥在包圍圈里,就過來說:“湯,你在這里,干什么。
目光盯在湯帥手里捏著的建議包裝“windowsxp”完美簡體中文版,而且封面上還印刷了序列號:
這位老總的漢語很地道,但是感覺他故意加了英文發音,就像很多白領為了顯示自己在外企工作要加英文單詞一樣,前一百年前的上海買辦也是這樣做的。
湯帥小聲跟曾啟和程博聞說:“這是我前老板,裝作無意的把光盤放下,恭敬的對老總說:“Tang總還記得我啊!”
Tang總得意的笑了:“超硬全球技術中心的哪一個員工不是我面試的,我面試的時候會問三道題,如果工資答對加一倍!”
曾啟故作疑惑的問:“一家大公司,公司和職位標準都是定數,怎么可以隨著面試成績上下浮動一倍,這太不嚴謹了。”
Tang總一下子憤怒了:“我一個人從美國到中國,開創這個中心,都是我說了算,你是誰?買盜版操作系統光盤的嗎?我告訴你,這嚴重侵害了我司的權益!”
曾啟也生氣了:“我是顧客,我買東西的,關你什么事情?”
傅律師說:“我們今天配合工商,執法部門查處盜版軟件,這里是打擊的窩點。你在這里購買軟件,你可能是是否盜版軟件的受害者!”
傅律師對著剛裝好的臺式機,并用一臺數碼相機連續拍照了機器和顯示器上的操作系統安裝畫面,說:“這臺計算機被安裝了未授權的操作系統。”
湯帥想上去打個圓場,又不知如何開口,這時候調貨取內存的老板的回來了,遠遠看著工商人員不敢過來。
周圍的一些不賣盜版光盤,也不經營電腦生意的商家發現只是打擊盜版,便繼續著自己的買賣,對這邊發生的事情置身度外,置若罔聞。本地商人的理解就是,沒有溝通好關系,被“沖”了攤頭。
就像在上海弄堂和租界都居住過的魯迅寫的一段話:“飛機扔下炸彈。死者的家屬們抱著尸體死去活來,另外兩家搶炸斷的樹枝,喊著你的,我的!我先看到的,我先拿到的…所謂死去何足道,他人亦已歌…
這時候,工商管理人員已經把幾大籮筐光盤取了過來,裝機器的老板看來也是老滑頭,只說自己就是賣電腦的,客戶自己帶的Windows98光盤來安裝的,至于店鋪柜臺上的光盤,他不知道誰放在這里的,總之一問三不知,就是難開口,看你怎么下手!
工商管理人員繼續檢查老板的存貨。傅律師問那個裝機的中年人,是否是他要求安裝的操作系統。中年男人看來也是很有經驗,只說自己是裝機的,其它都不懂。
傅律師希望這個顧客作證,顧客不肯,嘴里一半上海話,一半普通話:大概意思就是我裝機器,花自己的錢,沒有好處費誰給你們作證,你們檢查,耽誤了我晨光。惹得周圍都笑起來 傅律師只好繼續問曾啟:“請問你是從這里買的光盤嗎?”
曾啟不太看的上這個律師,就很輕蔑的說:“我買盜版光盤,犯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