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已經結束,群臣散去,百鐘嗡鳴。
在那寬廣的殿堂之內,無數的金龍盤繞,火紅的銅漆大柱好像撐天的巨人,也撐起了數千條金龍盤繞的身體。
密密麻麻的文字在銅漆大柱上訴說著滄海桑田,從刀耕火種的悲傷,到有靈精怪的誕生給人族帶來豐收的喜悅,再到魑魅魍魎的血腥屠殺——人們把超越他們理解的事物供奉成高高在上的神靈,再把墮落的神靈從巍峨的王座上扯下,血與火,功名與愛情,新生和枯萎,一切的一切化作巍峨的白骨山脈,供奉出人類的王!
“有什么值得朕開心的事情嗎?”狄占天慵懶的躺在王座里問道。
他只有十六歲,十歲登基,十一歲殺盡先皇留下的輔政老臣,十二歲對付小鬼佛受到了挫折,卻在十三歲,他徹底掌控了巍峨無垠的周朝大國。
到了今天,已經沒有人有膽子提起曾經那個代表著先皇私生子的名字:虬;
也沒有人知道他給自己改了名字:狄占天(地斬天)!
而在他的龍案之上,從左到右,用手指深深的刻著一句不成調的詩詞:
地長萬物以養人,眾生血肉以奉天!
旁邊拐出跟隨他三年的大冢宰。以前的大周國沒有大冢宰,只有宰相,大冢宰的權力比宰相更大,卻只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子,在外面冷漠如同天上的雪蓮,在這兒卻輕輕低頭,也輕輕的回應著:
“稟陛下,胡歌小村里出現一名美貌絕倫的女子,年十三,一手琴藝如同大地生長出的最美的牡丹,琴聲一起百花盛開,十里內的蝴蝶都會跟隨起舞,香飄百里不散。”
“誰送來的消息?”
“不良國帥麾下不良郡帥,不良郡帥麾下不良帥,不良帥麾下胡歌小村胡家的不良人胡酒兒。”
“殺了。”
“陛下,不良國帥鄭大人不會同意的,再說不良人都是陛下您的左膀右臂,他們隱姓埋名,對陛下您忠心耿耿…”
“胡酒兒,年二十有六,未婚,心儀胡家主脈第二女胡新蘭,朕本來想找個機會讓他發一筆橫財娶了胡新蘭,沒想到他首先為了錢出賣了朕。”
狄占天一臉冷漠的道:“鄉村小家族胡家攀附上了胡明縣趙姓世家,這個趙家和東山郡陳家有很遠的親戚關系,而這個陳家一直想搭上吏部尚書王志遠家的門檻。王志遠在東山郡老家留有一女,年十三,要是朕沒有記錯的話,王志遠和他的這個女兒都是牡丹生成的精怪吧?牡丹乃是百花之王,一首琴音香飄百里,對心機女來說算不了什么。”
“那么王尚書的那邊?”
“王尚書是個懂事的老人,這件事應該是他的獨女王惠兒擅自做主,想要引起朕的注意,意圖進入后宮。把這件事告訴不良國帥,他知道該怎么處理。”
“喏!”
大冢宰輕輕的應了一聲,繼續說道:“陳留縣的小鬼佛吃了悶虧…”
只是一句話,狄占天竟然眼睛大亮,從高高在上的王座上跳下去了。他沒有繼續聽大冢宰稟報,親手拿卷宗看了好幾遍。
“哈哈竟然還有人有膽子招惹小鬼佛?還讓小鬼佛吃了虧…這個周石頭有意思呀!”
“陛下?”
“別攔著朕,朕要過去玩玩!誰攔朕都要打死嘍!”
“陛下,臣不是攔著您,是…”
大冢宰苦笑了一聲,指了指狄占天的身后。
不知道什么時候,狄占天的身后出現一個穿白衣的老者,老者的渾身都是白的,除了白色的衣服以外,還有白色的胡子和頭發,他的臉也是白的,完全沒有那種非常精神的老人味道。
倒是一雙眼睛藏著智慧,仿佛能洞徹人心。
他沒有雙腿,就好像幽靈似的,身前擺著竹制的桌子,脖子后面插著枯竹制作的折扇,手里也是竹制的撫尺,‘啪’的在桌子上一敲,一雙老眼好像流著口水似的盯上了狄占天的后腦勺。
“老夫子!”
狄占天一下子跳了起來,怒吼道:“你和朕約定過了,朕沒有犯錯你要是有膽子打朕,朕就滅了你這個活了三千年的老不死!”
“陛下,您的潛力太大,老頭子忍不住吶。”
老夫子真的流口水了。
老夫子,是世上所有讀書寫字,著作立文的人在死了之后,殘存的信念組合而成的有靈精怪,而且只有一人。一旦天地間誕生了老夫子,別的文人死后殘留的信念就聚集不起來了,會被老夫子吸納。
換句話,老夫子就是唯一級別的那種‘有靈’,大周國沒有分店。
“都說老夫子一桌一扇一撫尺,潛力越高越要打你,朕知道你的怪癖,但是朕乃是九五之尊,你敢打朕,朕就敢滅了你再說!”
“陛下,老頭子不一定比小鬼佛好對付呢。”
老夫子還是忍不住。
“朕不信邪!”
“那…好吧。”
老夫子和小鬼佛不一樣,在他心里天生存在著對皇權的敬畏之心,搖搖頭說道:“啟稟陛下,咱們大周國的政事很多,您不可以隨便的到處亂跑,要是覺得哪里有意思的話,還是老頭子幫您跑上一趟吧。”
“你是想打人了吧?”
“唔,這滿朝文武,老頭子都打膩了。”
“成,打了多少回來告于朕聽…”
說是出去‘打’人,其實老夫子的心里也有別的念頭。
他知道狄占天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帝王,但是狄占天也有自己的執念,比如狄占天曾經說過:天下間善惡變化之害,莫過于小鬼佛!當今天子很厭惡‘天子’的稱號,之所以沒有廢黜掉這個名字,就是因為需要借助‘天之子’的名義,想要除掉小鬼佛了。
“去一趟吧,隨便玩玩就是,也省得陛下又發了瘋,又要吃小鬼佛那邊的虧了。”
老夫子飛出高高在上的皇城,在天上仿佛一朵白云,看起來沒動,卻瞬息千里,朝著陳留縣那邊的方向去了。
與此同時,周遠的車隊也接近了陳留縣城。
想吃西紅柿:“郡侯府的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嗎?”
周遠笑著搖頭。
信感鱷魚在線咬人:“看來二夫人得罪了不少人,肯定被別人給弄死了,說不定有人幫你背了黑鍋,也說不定干脆就是郡侯府不想管二夫人死掉的事情。她死了事情就圓滿結束,不會弄壞了郡侯府的名聲了。”
周遠聳聳肩膀,一點猜測的念頭都沒有。
二夫人死了,郡侯府又沒有動靜,世界上還有這么好的好事嗎?總之他不用費盡心思的隱藏自己了,也用不著擔心被郡侯府查出來后,兩位郡侯派高手把他給碾成了渣渣。
筑基三階的實力看起不弱,但是別說郡城的那邊,陳留縣都有好幾個能單手虐他。
正聊著天,車窗被人敲響,外面傳來聲音:“主子,前面就是陳留縣城門了,黑水夫人讓奴婢問問您,咱們是不是現在進去?”
“進去吧。”
“喏!這個…慕容姑娘想要求見您呢。”
慕容知秋求見?
十幾天前,慕容知秋暈倒在小鬼佛的那邊,小鬼佛走后,周遠就讓二等丫鬟彩云處理慕容知秋的事情,自己沒有露面。
不過想了想,還是掀開了車簾。
“周大人,您是不是厭惡奴家了?”
慕容知秋有些憔悴的問。
聽到‘奴家’這個自稱,旁邊的彩云明顯有些生氣,要不是周遠沒吭聲就要把慕容知秋給攆走了,因為很多青樓女子會自稱奴家,但這是給她們自己的臉上貼金,以風塵女子的身份,在周遠的面前只能自稱‘賤妾’或者‘小人’!
周遠趕走了彩云,靠在金釧兒的懷里笑:“沒有。”
慕容知秋苦笑了一聲,因為自從十幾天前,周遠明顯對她疏遠了很多,她就是不走,扒住車門又不敢進去,身體在馬車趕路時上下顛簸著,好像隨時都會被碾進車輪的下面了。
周遠嘆口氣,問道:“你把壞的記憶賣給了小鬼佛?”
“唔。一點點。”
周遠又道:“你沒了壞的記憶,怎么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善?什么是感恩?我認識的是以前的慕容知秋,而不是現在的你,說真的,我有點不敢信任你了。”
慕容知秋愕然抬頭。
她沒想到周遠會說的這么直白,不過越直白的話越接近真相。
自從接觸了小鬼佛,她不斷的懷疑自己對姐妹們的好。為什么要對玲瓏兒好?又為什么要對那些青絲女好呢?她又不是青絲女!
沉默了半晌,慕容知秋低下頭,臉色唰的紅了:“周大人,奴家不知道自己賣掉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您的好呀。”
周遠:“…”
旁邊,金釧兒的兩個狐貍耳朵豎起來了,大大的眼睛錚錚的亮,來回掃視周遠和慕容知秋。
知道周郎的好,為周郎著想,很好呀!
是個做妾的模樣!
金釧兒正不自覺的端正了正妻的身份,覺得周遠的地位高了,不納妾會很沒有面子的時候,周遠唰的一下拉起了車簾,悶聲吼:“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