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深夜,天海樓仍然有幾個客人。
陳留縣的面積廣大,養人口二十萬,登記在冊的都有十八萬之多,有下等人,有中等人,自然也有上等人,出現一些無視宵禁的簡直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不過這些人看到周遠踏著夜色而來,飛快出門,大聲告辭,轉身就跑。
“這陳留縣,現今最惹不起的就是這周遠!”
“聽說他得了六爺的令要查詢一件案子,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案子,但不只是六爺,連著縣尊大老爺都開了尊口,要給他大開方便之門…”
“他要是把這個差事辦好了,咱們真心惹不起他,要是他辦不好的話,你們哪個腦袋進水去招惹一個馬上會死的人嗎!”
聲音從夜色中傳了回來,周遠站在天海樓的門口,好像傷勢太重以至于受不了夜里的冷風,捂嘴咳嗽了兩聲。
王嬤嬤連忙把黑水夫人贈送的披風給周遠披上,然后警戒四周。
趙六在后面幫周遠扛著狼牙棒,滿臉是汗的說道:“大人,胡庸就住在天海樓的后院里面,幾天不曾出來過了,另外卑下還得到消息,歸海水閣的人很快會游商到咱們陳留縣城,有上好的兵器拍賣呢。”
歸海水閣是大周響當當的游商。
都說大周富甲十萬山水,但是也有句老話,說歸海水閣的財富獨占一半。
這當然是夸張的說法,不過就連陳留縣城的很多地方都學著歸海水閣取名字,比如販賣兵器的四海樓,再比如眼前的天海樓,都可以看出歸海水閣到底是多么的富有了。
周遠掃一眼破山狼牙棒,覺得自己是個文官,不如賣了這個,換一把文質彬彬的武器了,問道:“有什么上好的兵器?”
“好像是融入過特殊材質的長槍。”
周遠:“長槍?”
算了,其實,狼牙棒才是男人的浪漫呢。
周遠搖頭,聲音嚴厲的道:“自古槍兵…不對,眼前最重要的是處理好黑水姐姐的事情!”
“喏!”
趙六連忙小跑了幾步,在前面幫著周遠開門,而在天海樓的后院里面,留著山羊胡的胡庸拽著一個包裹來回踱步。
這周石頭,怎么找到他的地盤來了?
胡庸的眼睛好像一只老狐貍似的咕嚕嚕的轉,腦子里回想出來:就在兩天前,二夫人已經警告過他,讓他一切都和平常一樣,諒那周石頭也沒本事查到他的身上,沒想到只是不到兩天的時間而已,周石頭就深夜登門了!
“不對,我威脅茗煙時周圍沒人,而且我為了萬無一失把茗煙引到了一個破落戶的家里,又弄了走水的意外,把破落戶全家都給燒死了,周石頭不可能查到這件事情!”
嘴里小聲嘀咕,胡庸的滿臉都是冷汗,想出去迎接周遠裝成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卻又不敢,拽起包裹,朝著后門就跑了過去。
“胡管事,你朝哪里去,是沒有看見老身嗎?”
忽的有人說話,身為先天下等級別的武者,胡庸竟然連對方的人影都沒看到,胸口就挨了重重的一掌。
他愕然低頭,發現懷里擠進來一個身材矮小的老婦,老婦人抬頭對他冷冷一笑,掌心里蘊藏的力道猛然一吐。
“嘭!”
胡庸倒翻了十幾個跟頭摔了回去,灰頭土臉的,體內的真氣都被打散了。
“周石頭,你為什么來找老朽的麻煩!”胡庸高聲怒喝。
他認識王嬤嬤,知道在黑水崖上的事情發生后,王嬤嬤沒有再跟著黑水夫人,而是被黑水夫人賞賜給了周遠。
一個先天中等級別的強者就這樣賞賜給了周遠,他羨慕!他嫉妒!也更得意!
嘴角勾起的譏諷飛快消失,胡庸轉頭看見周遠從正門那邊走過來,臉上帶著蒼白,不時還咳嗽兩聲,周遠卻懶得看胡庸一眼,在后院里的石桌旁坐下,接過趙六從天海樓里面順來的好茶慢慢喝著。
不在乎茶葉怎么樣,倒是溫暖的水,讓他覺得渾身舒坦。
“六子,你去。”周遠吩咐了一句。
“大人…”趙六猛然打了個哆嗦。
他明白周遠的意思,是讓他過去給胡庸上刑,問什么問?打了再問!不過他是那種喜歡廣交朋友混跡市井的人,不然也不會有這么靈通的消息,但是也因為如此,他沒有折磨過別人,狠不下心使用周遠教給他的刑罰。
“喏!”
趙六咬牙大喝,拿出周遠給他的冊子翻看起來。
可這時,黑夜里傳出一聲聽起來都讓人不寒而栗的笑:“稟告大人,還是讓我來吧。”
陳三兒站在圍墻的上面,赤著上身,胸口傾斜往下有一條長長的傷口,傷口已經結疤,不過陳三兒在月光下的臉尤為可怕,一雙眼睛徹底翻了過去,所有的眼白都變成漆黑的顏色,只在最中間有針眼似的死白色的瞳孔。
他跳進院落,肩膀上的劊子屠刀往旁邊一插,胡庸就驚叫出口:“劊子屠刀!你,你是新任的劊子手?!!!”
“豐裕街衙役陳三兒,奉周大人令,執千刀萬剮之刑。”
陳三兒從背后甩出一張漁網,把胡庸裹住了,這邊拔出劊子屠刀,甩一個刀花,胡庸的臉頰就掉落拇指長的一條薄薄的皮肉。
胡庸愕然喊痛,看向還在喝茶的周遠:“周大人,你這是為何?”
“招?還是不招?”周遠輕輕的問。
“老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胡庸的臉色陰晴不定。
周遠笑了,一點也不在乎胡庸的回答,看向陳三兒,只覺得陳三兒現在的樣子十分可怕,大白天的都能把大老爺們都給嚇哭了。而且不只是樣貌變化了,更可怕的是陳三兒的氣質。
以前的陳三兒看上去陽光爽朗,還有些不得志的樣子,現在看去,就好像漆黑夜里最血腥的鬼魅一樣,必須形容的話,就是看一眼就覺得是幕后黑手,長著一張大反派的臉!
“陳三兒,你太著急了。”
周遠忍不住嘆了口氣,看出來陳三兒已經提升到了后天上等的級別。
不知道陳三兒怎么提升的,但只從陳三兒的樣子上來看,就知道使用的不是什么正兒八經的好方法了。
陳三兒輕輕的笑:“回主子,陳三兒還是陳三兒就是了。”
周遠注意到話語里的稱呼。
陳三兒是一名衙役,衙役也是自由的百姓,喊他主子,就是要給他當奴才了。
他認了陳三兒對他的情誼,微微點頭,而這句話,也差點嚇死了被困在漁網里的胡庸!
陳三兒得到了劊子屠刀,就是修行了劊子手的功法,他活不過四十歲,還要給周遠為奴?
不對!周遠怎么敢認一個要做劊子手的奴才!
被午門斬首的都是些什么人呢?里面可能有不少冤枉的,但是更多的是那些死不悔改的惡徒。這些惡徒大多有著不錯的實力,被斬首的時候也全都是痛苦、不甘心,還有怨恨!
劊子手吸納他們的負面情緒,還有被斬首濺射的血氣,從而提升自己的實力,也斷絕魑魅魍魎誕生的根源——這是和老天爺做對,也因為各種負面情緒的關系被世人懼怕和厭惡,很難活過四十歲!
周遠的名聲再好,也挨不過把一個被世人懼怕的家伙留在身邊呀!
胡庸來回看著周遠和陳三兒,陳三兒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一樣了,低著頭,等待周遠的回答。
他早就決定過了,要是周遠嫌棄他的身份,他就做周遠的影子,也就是相當于死士的那種見不得光的東西了。
可是沒過多久,周遠詫異的問道:“還不動手?”
“啊?”
“這個老家伙說不知道咱們要問些什么,你還不快點讓他知道知道?真是的,趕緊處理完黑水姐姐的事情,我還得想辦法給你找一門親事呢,長成現在這副蠢樣,我不給你找老婆你自己上哪找呀!”
陳三兒:“…”
“喏!”
他帶著淚笑了。
“周石頭!我可是二夫人的人!”
“周石頭!我不知道你要問我些什么!你動用私刑,難道不怕大周國的律法嗎!”
“周石頭,我…我招招了!”
聽說過硬漢,但是沒見過硬漢,特別是現在趙六已經吐成狗了,王嬤嬤捂著胸口盯著外面發愣,連寫出各種刑罰的周遠都喉結發抖,大口吞茶壓抑想要嘔吐的感覺時,就更不相信世上有什么什么還面不改色的硬漢了。
聽說過關公刮骨療毒面不改色,尼瑪!是他的臉太紅了吧!
周遠深吸一口氣,狠狠的灌一口大茶,轉頭對半張臉都只剩下白骨的胡庸笑著說了:
“你招啥?我還沒玩夠呢。”
“…”
胡庸的眼淚帶著血;
趙六回頭時又彎下了腰;
王嬤嬤多看了半眼就跟著趙六一起吐了。
周遠的喉結來回抖動,好不容易壓抑住胃部劇烈的翻騰,看一眼面不改色甚至還有些享受的陳三兒,忍不住啐道:“變態!”
陳三兒對著周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讓胡庸簽字畫押后,幫周遠扛起了狼牙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