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另一個選擇
屠無咎的語氣低沉，充滿著無奈。
這不像是一個站在這個世界之巔的存在應該說出來的話。
可這就是他的心聲。
這一去，生死不明。
也許一步踏出，就再也不能回來。
他有一種英雄末路的感覺。
屠航聽到屠無咎這樣的話，心下一涼，有一種末日來臨的感覺。
他開始努力，就是因為感受到了危機，擔心以后自家老祖沒有辦法繼續庇護自己，庇護這個家族。
可是，他覺得就算是老祖出去執行任務出現了什么意外，最多也只是家族再也收不到庇護，不能享受現在的那些榮華富貴，不至于對他這個門派的核心弟子造成多大的影響。
他擔憂的也只是擔憂自己還沒有能力庇護族人，并沒有想過自己的問題。
按照他的理解，都已經成為門派核心弟子了，肯定能夠享受到門派的大力培養。
可是聽屠無咎的語氣，恐怕沒有那樣的好事。
老祖擔心的不是整個家族的問題，而是他個人的問題，說明他個人核心弟子的待遇很有可能維持不下去。
他不懷疑屠無咎判斷錯誤，他相信活了兩三萬年的屠無咎人生經歷比自己要豐富得多，對這個門派的人事關系也了解的更加透徹，判斷肯定要比自己更準確。
不由得一陣恐慌。
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說道：“老祖這一次出去執行任務，肯定很快就能夠回來，還可以庇護家族幾千年。”
他也只能這樣說了。
老祖就要離開了，總不能跟他說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
而且，他內心也希望老祖能夠得勝回來。
哪怕掌門的位置已經讓了出來，只要老祖還在門派中，就沒有誰能動得了家族的利益。
屠無咎搖了搖頭，語氣有一些低沉，說道：
“大荒真人和方浩然的戰斗力都要比我強，他們尚且沒有辦法靠著個人的力量成功的執行任務，就更不用說我了。有他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后面執行任務的只會越來越危險，我不認為我能夠活著回來，你們也不要抱有這樣的指望。”
——雖然他自己覺得也未必就沒有希望，但是，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就沒有必要說出來。
讓家族那些人早一點接受現實，更有助于他們適應以后的生活。
聽到他這么說，屠航臉上現出一絲茫然，顯然也不知道他不在之后大家該怎么渡過難關。
屠航抱著一絲希望說道：“老祖你剛把厲風推為掌門弟子，他應該會看顧我們家吧。”
掌門弟子，那是門派未來的掌門人，可是很重要的位置。
這樣一份恩情，想來應該是要報答的。
屠無咎說道：“他應該會看顧屠家，但未必會看顧你這個核心弟子。”
屠航一愣：“老祖為什么這么說？我看他一直表現的寬厚仁義，應該不是一個刻薄寡恩之人。”
屠無咎點頭：“他當然不會是一個刻薄寡恩之人，所以我才會力推他為掌門弟子。就算是一個刻薄寡恩之人，我對他有這樣大的恩情，哪怕只是為了收攏人心，他也應該要看顧我的族人。”
說著，嘆息了一聲，又道：
“可惜，你表現得太優秀了，又是我的嫡系后代，如果以后成長起來，就有可能成為我們這個派系新的核心人物，那就威脅到了他在這個圈子的地位。就算他寬厚仁義，不會來對付你，可是他身邊的那些人，未必就會那么想。養一群廢物，不需要太多的資源。培養一個有可能進入返虛境界的修士，需要的資源太多了，何況還有可能成為他未來的競爭者…不管是多深厚的情誼，涉及到那么大的利益，我都只會相信利益的選擇，不會相信情誼的選擇。”
屠航聽明白了老祖的意思。
自己如果和家族那些人一樣的廢物，那就不用太過擔心，可以繼續在門派中混日子。
可偏偏自己這些年開始努力修煉，表現得比較優秀，還成為了門派的核心弟子，反而給自己帶來了不便。
因為這會影響到門派大佬的利益，包括自己人的利益。
這讓他有些茫然——難道這些年我那么努力的修煉是錯誤的嗎？
問道：“老祖，那我應該怎么辦？”
“你有兩個選擇。”
屠無咎看著他，說道：
“第一個選擇是，繼續留在門派中，和那些族人一樣，不再努力的修煉，混吃等死，做一個不會影響到任何人利益的廢物。這樣雖然不會有一個光明的前途，但至少你自己的生存沒有問題，族人的生存也沒有問題。”
“第二個選擇是，跟著我一起離開門派，去那個背叛人族投靠妖族的飛仙盟的地盤生活。”
屠航聽到老祖說第一個選擇的時候，眼皮子跳了跳。
他覺得老祖說的很有道理，為了自己能夠安全的生活下去，也為了族人能夠繼續在門派中待下去，他只能讓自己成為一個與世無爭的廢物。
——可是他不想！
辛辛苦苦的努力這么多年，可不是為了變成一個廢物。
努力的時間長了，他自己也嘗到了努力修煉的好處，對未來有了更大的野望，讓他放棄那一切，和讓他放棄生命沒有多大的差別。
——人生沒有了那些精彩，只能夠混吃等死，那活著和死去又有多大的區別呢？
當時他的想法就是不能做出這個選擇。
但是聽到屠無咎給他的第二個選擇是離開門派之后，他不是眼皮子跳，是心臟都猛烈的跳了一下，快要沖出來了。
離開門派，那就是妖族的世界。
現在門派還有那么多人活著，是因為有著護山大陣的庇護，沒有護山大陣的庇護，不只是他這種修為低微的活不下去，就算是老祖也未必能夠活得下去。
在這么惡劣的情況下，讓他離開門派，離開護山大陣的庇護…
他看了一眼屠無咎——這真的是親老祖嗎？
他知道屠無咎的意思是以他的離開來換取族人的生存空間，可是讓他去妖族的世界，這不就是讓他去送死嗎？
他開始重新考慮留在門派做一個廢物的問題了。
屠無咎繼續說道：“你要去飛仙盟那個人族叛徒的地盤上生活，也需要低調，不能夠太過張揚，要不然被別人發現，你也有著很大的危險。特別是問仙門和飛仙盟因為溫真君的事情有一些不愉快，說不定他們會針對你。”
屠航覺得沒有必要考慮了，還是留在門派中混吃等死吧。
又聽到屠無咎說道：“去那里雖然有著一定的風險，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選擇去那里。”
“為什么？”屠航忍不住問道。
“這樣，屠家未來也多了一個選擇，多了一份希望。”屠無咎說道。
“希望？”屠航不能理解，“在那叛徒的地方，在那妖族的世界，能有希望嗎？”
“你有沒有想過飛仙盟為什么要冒著那么大的罵名去背叛人族，投靠妖族？”屠無咎問。
“還能有什么原因，就是為了活著唄。”屠航不屑的說道。
道門各派的弟子都聽說過飛仙盟投靠妖族的事情，他們都非常的不齒這種行為。
屠航也不例外。
“是啊，就是為了活著。”
屠無咎嘆息了一聲，肯定了屠航的說法。
然后說道：
“但是能夠活著，它不就是一個很強大的理由嗎？人妖大戰，人族最終能不能夠取得勝利，誰也不知道，至少從現在的力量對比來看，我們人族處于絕對的下風。飛仙盟那些修士沒有資格進入門派，獲得門派的庇護，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們為了活著，選擇投靠妖族，也無可厚非。”
屠航一呆，看著屠無咎：“無可厚非？老祖你的意思是我們這些年對他們的譴責都是錯誤的嗎？”
“譴責當然是正確的，他們有他們的不得已，但是我們不是他們，我們不能縱容那樣的不得已。我們必須要譴責任何對人族背叛的行為，這才是最符合我們利益的方式。”屠無咎道。
在什么立場上就做什么事情，這個說不上是非錯對。
屠無咎是一個活了兩三萬年的人，早已經沒有了那么多的熱血以及正義感。
屠航卻有一些發呆。
他雖然已經有一百多歲了，但在修士的世界中，他還只是一個孩子。
屠無咎的話讓他受到了一些沖擊。
不過屠無咎沒去管他有沒有受到沖擊，繼續說道：
“他們為了活下去，選擇的投靠妖族，而他們的選擇也讓他們活了下去——哪怕這種活法會很恥辱。”
“這對屠家來講，同樣也是一個選擇。”
“你離開門派，去那里隱姓埋名的活下去，為屠家開枝散葉。要是有那么一天，道門敗了，留在門派中的所有的人族都沒有辦法活下去，那自然也包括我們屠家。可是有你那一枝在飛仙盟的地盤上開枝散葉，屠家的血脈就會繼續的延續下去，那么屠家也不能算是滅絕。”
“當然，讓你一個人去那樣的地方，會有著比較大的危險。所以我要問一下你自己的意見，你愿意承受那些風險，給屠家帶來另外一個希望嗎？”
說完這些，屠無咎就看向屠航，等待著他的回答。
屠航很想說我不愿意。
這是真的不愿意。
非常的不愿意。
可不只是冒著風險而已。
去叛徒的地盤生活，和叛徒一樣生活，這和叛徒有什么區別？
在他看來，這就是投靠那些背叛人族的叛徒。
非常的恥辱！
冒著那么大的風險，還要背負那么大的污點，在妖族的世界作為人族的叛徒低聲下氣地活著，他不覺得比留在門派中混吃等死要好。
可是，屠無咎的意思他聽明白了，就是希望他去那里。
話都已經說到“給屠家帶來另外一個希望”的份上了，簡直就是將屠家的血脈未來能不能夠延續下去的希望壓到了他身上。
他能拒絕嗎？
他又敢拒絕嗎？
他覺得自己只能夠答應。
只是讓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有一些困難。
心中鄙視了那么長時間的叛徒，然后自己要去叛徒的地盤上求生存，說實在的，心里有那么一些過不去。
堂堂一個門派的弟子，去散修的地盤求生存，這在心里同樣的也過不去。
更不用說要面對的風險了。
他猶豫著，一時沒有作出答復。
屠無咎沒有逼迫他，就等待著他給出答案。
如果屠航選擇留下來，他雖然會感到有一些失望，但是也沒有繼續勸說的想法，會同意讓他留下來。
未來到底是什么樣的，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希望未來屠家能夠多出一個延續血脈的機會。
但是，后輩的事情，只能由后輩自己來解決。
他庇護這個家族已經很長時間了，但是他不能一直庇護下去。
以后就要離開門派，也許一去就回不來了，到那個時候就算是想庇護也沒有辦法繼續庇護。
屠航要是沒有那份給屠家重開天地的擔當，就算是去了外面，也未必能夠有什么作為。
不管屠航做出什么樣的選擇，他都準備接受。
屠航想了很久，方才問道：“老祖，山門外面有天妖堵門，我要離開門派，怎樣才能做到？”
屠無咎道：“我也要離開門派，離開門派的時候門派中的返虛修士都會出去向堵門的天妖展開攻擊，然后趁著這個機會離開門派。如果你決定要出去，你跟我一起就是了。”
屠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老祖，我愿意離開門派，為家族爭取另外一份希望。”
屠無咎臉上露出笑容，點頭說道：“不錯，有膽氣，有擔當。屠家有你這樣的人，未來才會有希望。”
屠航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但是非常的勉強。
他心中還是有著一些茫然——這真的是一個好的選擇嗎？他能擔負起那樣的重托嗎？
屠無咎說道：“我會給你留下從元嬰境界到返虛境界的修煉功法，還有問仙門的各種術法典籍，以及大量的修煉資源。你到那里之后，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提升自己的實力，而是盡可能的留下更多的血脈，為屠家開枝散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