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葉銘蕭大吼著,然而紋絲未動。
“你叫吧,就算叫破喉嚨,聲音也傳不出我這房間去。”董千月掌影逼近至葉銘蕭面前一尺,寒意凌冽,掌風吹起葉銘蕭鬢發凌亂。
“破喉嚨。”葉銘蕭笑了笑,輕聲道,對于能殺了自己的這一來自承天境長老的掌,毫無畏懼。
“也罷,你既不想說,我也不逼你。”搖了搖頭,董千月笑著嘆氣,掌影瞬間消散。
“就知道董長老愛護弟子,不會真對我下殺手。”葉銘蕭微微一笑,拱手道。
“你可知,你又犯了一錯!”一道聲音突兀的響起,房間里忽然間吹出一道風,房間里的帷布微微蕩漾。
清風拂面,一道人影出現在葉銘蕭面前。
“唐長老,我不知。”葉銘蕭對于唐墨的出現毫無意外,淡然笑道。
“你就不怕董千月真的殺你?你竟躲也不躲?”唐墨冷冷問道。
“不怕,唐長老。”葉銘蕭頗為無奈地搖頭,苦笑道:
“您就別取笑我了,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我在十三年前就四歲了…若董長老真要殺我,我躲閃來得及嗎?
倒還不如行的端正,無懼死亡臨頭,我自淡然處之,倒還能顯得有點修行者風骨。”
心中卻是腹誹,這些長老們怎么都喜歡明知故問,把自己當個小孩子似的。
“無懼死亡臨頭,我自淡然處之的修行者風骨?這話倒也新奇。”董千月走了過來,和唐墨并肩站著,一齊望著葉銘蕭。
“很多年前,修行者都是這般的…”唐墨面生感慨,與董千月對視一眼,道:
“可惜,現在的人啊,上到叱咤一方的長生境,下到剛入修行一途的小朋友。不畏懼的少,怕死的多。”
葉銘蕭心里不禁嘀咕道:“怎么我就隨便胡扯一句,還惹出對修行者的風骨衰落感慨和不滿了?”
“現在的年輕人,像葉銘蕭有這般覺悟的不多。”董千月笑道。
“是啊,這年輕人還算不錯,聰明又機警,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卻是個蠢貨啊…”唐墨忍不住搖頭感慨,負手走到茶臺左側的位置上,給自己徐徐倒了一杯茶。
“如何個蠢貨法?”董千月面露驚奇,轉而也坐到了唐墨的對面。
葉銘蕭:“…”
怎么句句不離我,偏偏就是不看我,把我當空氣一樣,罵我是蠢貨。
絕對是故意的。
正想著的時候,葉銘蕭感受到兩道目光同時投射了過來,似乎是在說,都罵你是蠢貨了,你怎么還不說話。
葉銘蕭老神在在,仿若未覺般,直接躲開了視線,在地面盤膝而坐起來。
在唐墨和董千月驚訝的眼神里,少年身側靈氣流轉,竟開始自顧自修行起來。
“妙人啊妙人!”唐墨將茶杯放在桌上,眼神卻盯著葉銘蕭看道。
“你不剛才還說他是蠢貨么?”董千月端起茶杯輕輕品茗了一口,說道。
“蠢是蠢了些,對我們防范太淺。不過,我喜歡。”唐墨笑道。
“信任這東西,很常見,又很少見。但真正合適正確,不會落空的信任,就和修行者的風骨一般,越來越罕見了。
沒想到你口中的蠢貨少年,竟有這份信任,就是不知道是運氣還是真誠,亦或是真是個蠢貨?”董千月再次品了一口,微微皺眉,晃著茶壺對唐墨道:
“快把你那溯月流芳取出來,我這的平原聽雨都喝膩了。”
“我那溯月流芳可是好東西,沒有高階妖獸肉配著,浪費。”唐墨淡然一笑,道:
“老董,你看…如果我們殺了此人,再毀尸滅跡,嫁禍到九幽族的那群畜生身上,又待如何?”
葉銘蕭身邊的靈氣忽然一陣紊亂,很細微卻瞞不過承天境的唐墨和董千月。
“溯月流芳也不肯拿出來,小氣。”董千月笑罵一聲,繼續笑道:“這恐怕不妥,此人剛入我殿內,若是遇害,便是在等若我們面前死了,豈不是代表我們無能?”
“那你有什么好辦法?”唐墨淡然笑了笑,隨即面露肉痛之色,將一個小圓筒從袖中取了出來,用一個木夾夾開圓筒蓋。
董千月一把從唐墨手中將圓筒搶了過來,傾倒向桌面憑空出現的一個白玉茶壺。兩條彎月似的白色小葉滑落,唐墨立刻又把圓筒搶了回來:“兩片葉子夠了。”
“小氣!”董千月白了一眼,隨即又取出一個小壺,左晃三下,右蕩四下,這才往玉壺里倒入透明卻隱約有銀光的水。
倒滿后蓋上玉壺蓋,董千月手掌貼在壺身,靈力溫柔包裹而出,透過壺壁內里,壺里的白葉與水糾纏在一塊,葉翻白浪,如月映大江。
“不如,我們假意取得他的信任,徐徐圖之?日后趁他不備,直接把他送入九幽霧族視線里?到時死了也和我們,沒有半點關系。”董千月說道。
“你這話說的倒也不錯,好一個,借刀殺人之計!”唐墨稱贊的點點頭,已悄然將裝了“溯月流芳”的圓筒收回袖中。
“…”正在半寐半修行狀態的葉銘蕭心中一陣無語。
非是絕對安靜以及合適的環境,葉銘蕭自然不會特地全身心的投入修行狀態中,留了一絲心神在外,這一點自是瞞不過唐墨和董千月的。
令葉銘蕭無語的是,唐墨和董千月明知自己是故意假裝在修行,偏偏將玩笑話加重了,之前還是調侃葉銘蕭愚蠢,現在直接商量起如何“合理的害死葉銘蕭”了。
再一細想,葉銘蕭明白了過來,頓時心生感激。
唐墨和董千月是故意如此對話,想讓葉銘蕭明白,防人之心不可無。
人心莫測,隔著肚皮難以看出內里的紅黑。
葉銘蕭也趁著這功夫自我反省了下,實際他也算不上完全相信唐墨和董千月,只是基于內心的猜測,認定自己至少目前在唐墨和董千月面前是安全的。
但在唐墨和董千月眼里卻又是另一回事,出于對后輩的欣賞,站在他們的角度,卻又覺得葉銘蕭應該更謹慎些,無論葉銘蕭是表現的客套也好,還是真的信任他們也好,都應該守一顆防范之心。
“但是,唐長老和董長老其實也沒有這個必要,借些玩笑話提醒我謹慎防范。
畢竟,常人皆有謹慎的心思,只是深度不同。即便不提,我心里也是有著一桿秤,衡量危急。”葉銘蕭暗暗思忖著,聯想起之前在青角羊洞府外唐墨就強調了“信任”二字,隱隱間已經明白了唐墨的用意。
唐墨不是讓葉銘蕭防范他,而是重在提醒葉銘蕭防范其他人,歸元宗的其他人,卻又不便直言。于是拐彎抹角的對葉銘蕭敲打加提醒,也算是對葉銘蕭的一種考驗,若是這都看不出來,日后受了迫害,也是葉銘蕭活該。
若是葉銘蕭看了出來,便是一個人情送了出去,日后葉銘蕭必然有所回應。
所以,實際上董千月詢問化解陳安平攻擊之秘,也是試探!
“有點能耐的人說話,都這么喜歡彎彎繞繞,拐彎抹角么?”心中吐槽著,忽然聞著一抹香氣,彌漫進鼻孔內,沁人心脾。
“溯月流芳?”葉銘蕭心道,然后睜開了眼,徐徐起身,恭敬的拱手道:
“弟子葉銘蕭,見過唐長老、董長老。
適才偶有所感,匆匆便入了修行狀態,唐突之處,還請兩位長老見諒,弟子愿意以茶代酒,進行賠罪。”
話自是客套的虛假托詞,重點在以茶代酒的茶字。
唐墨沒好氣回道:“以茶代酒進行賠罪的話,可不是弟子向長老就能用的,書讀少了吧?想喝老夫的溯月流芳,就直說。”
書讀少了,又是一句唐墨的玩笑話。
“我書讀的少,長老不要騙我。那以茶代酒應該怎么用?要不,讓弟子先試試?”葉銘蕭拘謹的一笑,這溯月流芳濃香撲鼻,靈韻十足,還真想嘗一嘗。
“過來吧!”董千月招了招手,隨即提起玉壺,倒出三滴茶水在空杯中。
“倒會用我的茶葉做人情。”唐墨嘀咕了一句,隨后說道:
“溯月流芳這茶,以你現在的本事,三滴便是極限了。”
“弟子謝唐長老,董長老賜茶!”葉銘蕭先行謝過,然后接住董千月遞過來的茶杯,視線低垂,三滴太少,茶水都沒覆滿杯底。
隨即,葉銘蕭直接舉杯送至嘴邊,輕輕一吸,將三滴“溯月流芳”吸入口腔。
“若是我們在茶里下毒怎么辦?”董千月忽然問道。
“相信長老們不會害我。”葉銘蕭心說,就知道你們還得繼續揪著這個話題,隨后張嘴敞開舌頭,吐出一個靈力包裹的半透明圓團,里面三滴茶水融合一起成了稍大的水珠,呈現月牙狀。
“好,想來你已經明白我們的用意,就不浪費時間提醒你該如何如何了。把茶喝了吧,煉化對你有好處。”唐墨說道。
葉銘蕭笑了笑,立馬將溯月流芳的茶水吞入腹中,靈力自然散入經脈,而那一滴月牙卻化作了洶涌的力量,磅礴翻騰。
剎那間,葉銘蕭自丹田內散自身體各處的靈力開始動蕩不安,等至溯月流芳的力量,遍布體內時,這些靈力開始瘋狂向丹田內涌去。
這是靈力回溯。借此提純靈力,反哺凝丹。
“你說他需要多久煉化?”唐墨問道。
“三滴茶而已,兩炷香。賭你十片溯月流芳。”董千月看了一眼站立一旁,如木狀正煉化茶力的葉銘蕭。
“一炷香,贏了我要你三壺清風醉。”唐墨笑道。
“成交。”
“我賭只需要半柱香,兩位長老可否相信?”忽然間,葉銘蕭開口說道,淡淡茶香氣自口中傳出。
“喝了茶口氣是香了,也變大了!我不信你這么快,即便是凝丹境高階完全吸收也需一炷香。”董千月笑道。
“老董,我看葉銘蕭既然說這話,就是有著信心的,我們拭目以待吧。”唐墨說道。
“弟子在此謝過長老的寶物。”葉銘蕭露出溫和淳厚的笑容。
“你做到了再說,而且,我們答應了你么?”唐墨淡淡的掃了葉銘蕭一眼。
“長老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相信唐長老也是和董長老一樣信守承諾的君子,您說對吧,董長老?”葉銘蕭適時的送上對兩人的奉承。
“算你小子會說話,你若半柱香做到,賭注給你又如何?”董千月笑道。
“半柱香時間很快的。”唐墨提醒道。
“嘿嘿,我也很快的。”葉銘蕭說了一聲,隨即閉上眼睛,認真調動起體內回溯向丹田的靈力。
片刻后又片刻,葉銘蕭靈力恢復正常,而丹田內的那一枚淡金色,沒有絲毫紋絡的凝丹上,多出一道淺淺的月牙印記。
“兩位長老,不會食言吧?”葉銘蕭睜眼,展露一絲得意的微笑。
“老董,你怎么看?”唐墨仔細感應了一番,對于葉銘蕭的速度毫不意外,看向董千月道。
“算我看走眼了!”董千月很快也確認葉銘蕭已經穩穩將溯月流芳的力量煉化干凈。
“那…”葉銘蕭特地拖長音。
“答應的,不會不給你!”
董千月氣呼呼的一把抓起盛放溯月流芳的玉壺,往嘴里猛灌幾口,往桌面一放。隨即拿出三壺酒放在桌面,竟直接甩手離去。
輸給小輩三壺清風醉的董千月打開房門離開,又猛地關上。
“門這么摔都沒事,老董,當門衛似乎也不錯。”葉銘蕭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