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員外和李員外扯了一會兒閑篇,終于又把話岔子給引到了糧價上來。
“老李,你覺得這糧價能漲到多少?”
張員外沉吟了半晌,搖了搖頭道:“這不好說,有明以來,浙江糧價最高的時候是六兩八錢銀子,看現在這架勢,雖不一定能漲到六兩八錢,但漲到五兩,我覺得應該是沒問題的!”
李員外倒抽了一口涼氣!
“五,五兩?老張,真要到了五兩,怕是要出大事兒了啊!”
張員外一攤手苦笑著道:“這你和我說有什么用?又不我是讓糧價漲的!”
李員外苦笑著道:“我也沒說你讓的啊,我就是覺得這心里不踏實!”
張員外道:“誰心里踏實啊?被張忠那小子一搞,我這幾天攏共睡了都不到五個時辰!”
李員外道:“唉,你說這小子也是真是的,就給一次機會,你兌早了,肯定吃虧,可兌晚了,也不見的能占便宜,畢竟那些織機是有數的,像老吳、老沈他們,萬一要是下了狠心,真把那些織機包圓了也不是沒可能,到時候咱們這些花大價錢買了糧食的人,就全都瞪了眼了!”
張員嘴里的苦澀味愈發的重了:“誰說不是呢!張忠那小子,忒他媽不是東西了,這要我兒子,我早就把他扔馬桶里溺死了!”
李員外不屑的撇撇嘴:“張忠真要是你兒子,恐怕你早就笑的嘴都歪了!”
張員外苦笑著道:“那倒也是,張忠真要是我兒子,恐怕不止是嘴笑歪了,說不定我都能給笑死了!”
李員外一擺手道:“咱別說這些沒用的了,說說收了多少糧食吧,我這里家里的糧食加上這幾日高價買的,大約有八萬石左右,你哪兒呢?”
張員外道:“我也差不多,比你稍微多點,九萬兩千石!”
李員外點了點頭,然后往前湊了湊身子,小聲的道:“老王他們的提議,你覺得怎么樣?”
張員外沉吟了半晌才道:“老王他們湊了多少人了?”
李員外道:“如果加上你和我的話,就有六個人了!”
張員外苦笑著道:“六個人?才六個人?那夠干什么的?人家老沈自己一個人就抵得上咱們全部了!”
李員外也一攤手道:“那你說咱們能怎么辦?聯合起來咱們不一定有希望,但不聯合起來,那只能是等死了!”
張員外再次沉吟了一番:“我加入也可以,但我有一個要求!”
李員外道:“什么要求,你說!”
張員外道:“提前去兌換!”
李員外不吭聲了,這張忠太會玩弄人心了,如果他們安于現狀,或者有多大能耐就去換多少織機,是絕對吃不了虧的,但他們能安于現狀嗎?
顯然不能!
他們都是商人,而且還是最成功的商人,賭一把的心理,他們從來就沒有扔掉過,在這么大的利潤面前,誰都想去賭一把。
如果他們不想著多占點便宜,如果他們不是想著多撈好處,他們也不可能聯合起來。
畢竟現在拿著手里的糧食去換織機,是一定能夠換到的。
可一旦聯合起來,那就不一定了,因為人的貪念是無限的,是隨著手里的資本而無限增長的,當你手里有一兩銀子的時候,你會想把它變成一百兩,但你手里有一萬兩銀子的時候,你就不是想把它變成二萬或者三萬兩了,而是想把它變成十萬,乃至百萬、千萬兩銀子。
張忠,就死死的扣住了這一個貪婪的貪字,然后把他們所有人都筐了進去。
還不止這些,張忠這么一搞,原本表面上還一團和氣的商會,現在已經差不多是當面捅刀子了。
如今張忠才十七歲,小小年紀就如此有心計,長大了還了的?
“唉,生錯了時代啊!”
聽李員外突然感嘆,張員外微微楞了一下,隨即也苦笑著道:“是啊,如果早生個百十年,現在咱們也就不用操心這些破事兒了!”
李員外收拾了一番心情,平靜的說出了一番讓張員外目瞪口呆的話:“東城的老孫,昨天跟君子銀行借了一百萬兩銀子!”
張員外目瞪口呆的看著李員外:“你,你說什么?你說老孫借了一百萬兩銀子?”
李員外使勁的點了點頭,然后又加重了語氣道:“是的,而且還是跟君子銀行借的,你應該知道這個君子銀行是誰的!”
張員外一把捂住了額頭:“瘋了,難道他們都瘋了嗎?就為了那些新式織機?那些新式織機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李員外苦笑著道:“張忠有四十家作坊,五千多架織機,這里面有一半的作坊,也就是那些有新式織機的作坊,全在給織造局織絲綢,而且他這些年,一錢銀子都沒從織造局拿過,這是為什么?”
“還不是因為那些織機,讓他一年下來也就付出個萬八兩的銀子?”
“他這樣做換來了什么?換來了織造局、換來了宮里這個硬的不能再硬的后臺!”
“換來了他的貨物能暢通天下,誰都不敢收他一錢銀子!”
“可你再想想,僅僅是這些好處嗎?”
“你以為老孫他們僅僅是為了這些,就變成了一個瘋子的嗎?”
李員外沒等張員外開口,就自問自答道:“不,不是的,遠遠不止這些好處!張忠用他的織機,還換來了不論是誰,不論是誰來當浙江織造局的織造,都離不開他,換來了不論是誰來當浙江巡撫、浙江布政使、浙江按察使,甚至不論是誰來當浙直總督‘都離不開他’這至關重要的一點!”
張員外眼珠子都快從眼眶里瞪出來了。
李員外嘆了一口氣繼續道:“這是鐵打的,不,這簡直是金子打的后臺啊,無堅不摧的后臺!”
張員外徹底的說不出話來了,他雖然自詡智慧過人,但他真的從來都沒有想到,沒有想到這里面還藏著這么多的道道。
之前的他,完全沒有看出來!
這打擊,讓他一時間傻在了那里。
李員外苦笑著拍了拍張員外的肩膀:“老張,你現在明白那些人為什么發瘋了吧?你現在明白,你我和那些人之間的差距了吧?你現在明白你我以及那些人,跟張忠之間的差距了吧?”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