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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西行

  夏收結束時,汴京附近的田地早就已經完成了收割,所以,在這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田野之間,并行的幾條官道之上,全是軍隊,密密麻麻。

  遠近還有許多百姓在田野間眺望,看著這宏大的場面,立馬就回家鎖緊門窗,不敢太過于巴望。

  而有的村寨,則早就準備好了酒肉飯菜,幾個枯瘦的老者,守著兩頭瘦弱的黑豬,巴望著這只龐大的軍隊,眼眸中不僅沒有歡喜,反而布滿了憂愁。

  這種視線好的地方,行軍場面十分顯眼。

  路上除了聚集當值的護衛軍隊,絕大部分人馬并不是那么整肅威壓,因為大伙兒出門行軍扎營帶著很多東西。

  人們牽著騾馬背著東西,軍隊后面還有許多推獨輪車、趕驢車的民夫,浩浩蕩蕩的,一個個面黃肌瘦,穿著草鞋,義務勞動,千里迢迢去關中,去一趟,出了勞累外,疾病,以及水土不服,就能消耗近三成的民夫。

  除了那些高級將領們,沒有多少兵卒喜歡這種長途跋涉,灰頭土臉的,天上的太陽明晃晃的,炙熱難當,長時間的行走,嘴唇干裂,渾身汗水不住的流淌著,著實難熬。

  要不是隊伍很有秩序,到處都有旗幟,看起來倒更像密集逃荒的一大群人。

  “呸——”王全斌騎在馬上,仰望著天空中的太陽,低頭啐了一口,只感覺口干舌燥,曬得臉疼。

  隨手從馬背上掏出水袋,暢快的飲了一口,這才嘆了口氣:

  “老子是到倒了八輩子霉,才碰到這樣的一個差事。”

  “去,把那些肉菜都拿過來,將這些錢付了去,不要折騰百姓了!”

  隨手從馬背上掏出幾吊錢來,扔給了自己的親衛,看著被曬的搖搖欲墜的老人家,王全斌著實不忍心,隨口吩咐道。

  “諾——”親衛立馬接住錢,騎馬而去。

  王全斌甚至能看到那幾個老者驚嘆和不可置信的眼神,以及那拜下的佝僂的脊背。

  王全斌是太原人,將門之后,早在后唐時,就受到李存勖的重用,擔任親衛,亂兵攻入宮城時,近臣宿將都棄甲逃走,只有王全斌與符彥卿等十幾人在宮中抵抗。

  李存勖中了流箭,王全斌等扶他到絳霄殿,待其死后,王全斌痛哭而去。

  之后,他跟隨向拱平定秦、鳳,于是兼任思州團練使。

  又跟從郭榮平定淮南,收復瓦橋關。

  建隆元年(960年),昭義軍節度使李筠占據潞州叛亂,王全斌與慕容延釗由東路會合大軍進討,因戰功授任安國軍節度。

  之后,又入侵北漢,擄掠數千人而歸。

  由于世代從事軍人這項收獲豐厚的職業,又出自將門,王全斌與其他貪婪無度的將校不同,反而輕財重士,不求聲譽,寬厚容人,士卒都愿意為他效力。

  甚得軍心。

  由于經驗豐富,再加上年歲頗大(五十五歲),比趙匡的那群兄弟們,以及禁軍的將校們大太多,資格又老,能降服諸將。

  所以,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一直勤勤懇懇為國效力的王全斌,就得到了征蜀的美差。

  以忠武軍節度使、西川行營鳳州路都部署的身份,南征后蜀。

  本來就想安享晚年的,結果到頭來卻有這樣的差事,王全斌著實心中煩厭。

  五十五歲高齡,南征后蜀,長途跋涉,若是一個不慎,完全就有可能死去,真不是一個好差事。

  若果真征蜀完成,則又得享受猜忌,不得安保晚年。

  難矣,難矣。

  “行了多日,前面到了何處地界?”王全斌問道。

  “回稟統軍,前方乃是洛陽。”

  “洛陽,好地方!”王全斌聽到這個地方,立馬就想起了自己的老上級譙國公,河南尹向訓,也就是向拱。

  看著一路凋零的景象,他不由得感慨萬千。

  這些年,中原戰亂人口凋敝,朝政最清明之時登記在冊的戶籍也不足百萬戶,卻主要靠河北、河南、山東、淮北等地諸州就養了十幾萬禁軍、不下二十萬鎮兵,十幾萬禁兵甚至完全不事生產全靠國庫供養。

  曾經的古都,洛陽,如今卻一副落魄景象,人煙稀少,城墻多年不曾修葺,兵卒軍甲不全,著實令人怪異。

  “見過譙國公!”看著一副懶散模樣的向訓,王全斌著實難以想象,這是之前那個倜儻多權譎,勇果剛斷的故人,再瞧瞧洛陽這番落寞的景象,他呆了。

  “王使君多日不見,某甚是想念啊!”向訓大笑道,穿著松垮的長袍,將王全斌迎了進去。

  進了其府邸,一路上亭臺樓榭,廊回路轉,所見到侍女,皆明眸皓齒,眼波橫睨,端是迷人。

  “國公何以至此?”王全斌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曾幾何時,向訓作為河南尹,洛陽留守,是如何的意氣風發,一地諸侯,勛業顯赫,朝廷上下從未懷疑過這位,極為信任,朝野皆信服。

  如今,卻縱妓樂、恣游,哪有一方諸侯的氣派?

  “哎,一言難盡。”向訓喝了一杯酒,嘆了口氣,說道:“自新朝建立以來,某連政事都委任于賓席,平日也不過是種竹藝樹,押妓夜游,聊以罷了。”

  “如今某大買園宅,縱情于酒色,政務也因此廢馳,洛陽城中,甚至有盜賊白日劫掠,官吏都無能為力,所以,王公所視之的洛陽,哪有一絲西都的風采,不及汴京萬一。”

  “等到適合的時間,必然會有人彈劾與我,我就能順理成章的退下了。”

  聞言,王全斌為之一震,臉色變幻莫測,紅白交織,極為精彩。

  如此自晦,其忌諱,竟然這般之大。

  “國公是否太過了?”王全斌輕聲道。

  “過?哪里過了?”向訓笑了笑,說道:“我這也是學習古人罷了,在新朝,我等舊將,只能如此,才可保全。”

  “況且,就連皇帝的結拜兄弟都去了邊塞,我等又能如何?坐在這位置上,某寢食難安,只能借酒消愁,整日盼望著哪個御史彈劾我,才能輕松一些。”

  御史?還不是皇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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