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晚間,張子文從樞密院正式拿到了張康國授權劉光世部駐防陳留的文書。出皇城時遇到兩人迎面走來,竟是張懷素和葉夢得一起。
雙方都懷有些詫異的神色,停下腳步看著對方。
張懷素陰沉著臉不說話,葉夢得想了想道:“公子于這晚間不睡覺,跑皇城來干什么呢?”
張子文只微笑道:“葉大人好,道長好。”
葉夢得覺得不可思議,這無法無天的紈绔子弟是頭笑面虎,他這樣的時候一定有什么問題。
張懷素有恃無恐又略不耐煩的樣子,“難得公子有這么客氣的時候。”看了葉夢得一眼,再道:“葉大人私下曾說,張公子的性格是沖動型的,思維是幼稚型的,行為是無腦紈绔型的,貧道深以為然。忽然聽聞張步帥被以莫須有罪名下獄,同一時間張小國消失,公子還去了張家欺負婦孺。徐寧的盔甲莫名其妙出現在了張步帥家里,實在非常巧合。難免讓人感覺這是真正的趕盡殺絕,公子以為呢?”
張懷素說的同時死盯著張子文注意觀察。
這有兩個用意。一是提醒葉夢得關于張步帥家里盔甲的疑點。不知內幕的葉夢得原本就懷疑張子文的行為像是趕盡殺絕,于是這樣的話語就是葉夢得現在最想聽的。
葉夢得官位一般但分量很不輕,對蔡相公的影響力舉足輕重。這時候葉夢得越反感張子文,張懷素覺得自己一系人越安全。
第二個,故意提及張步帥是試探張子文反應。現在最敏感的事是步軍司消失的一百多口神臂弓,倘若被張子文把這些神臂弓聯想一起,那就麻煩了,就必須采取“措施”。
可惜,張懷素沒從張子文神色上探知什么。這小子表面總是表現的非常平靜。
原本就反感張子文的葉夢得聽到盔甲的事,又看看徐寧,不屑的冷笑:“公子這手玩的漂亮,好一個無中生有無法無天。也不知道他們張家到底怎么得罪了你?所謂的帶刀擅闖白虎堂之罪就很不講究了,實在有辱我朝廷之公信力。現在葉某難免要懷疑,所謂的步軍司戰馬和神臂弓事件,會不會也是子虛烏有?”
葉夢得提及神臂弓幾字時,張懷素繼續眼盯著張子文。可惜他仍舊很平靜,什么表情也沒有。還像是對葉夢得的“指控”毫不在乎。
越來越覺得這小子是個災禍,葉夢得更不耐煩的道:“你這時間進皇城到底為了何事?本官問話,你為何不答?”
張子文微微搖頭,“我不想回答。”
這險些弄的張懷素和葉夢得想抓墻!
這離經叛道不走尋常路的人必須對他時刻小心,他處處都顯得不對。但到底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
之前葉夢得獲知那狂僧除了是逃兵,還是西北命案通緝犯,又和張子文卷在了一起。居于想往風頭正強勁做事又不講究的張康國臉上抽一下,便去了開封府見林攄,要求林攄把這事公開捅出來,那時自然會有蔡相公出來和張康國對話。
誰知道,林攄神色古怪的帶著葉夢得去了大牢,指著號子里一兩米高的光頭“葉大人指的通緝犯是此人嗎,說來巧合,他經過張家公子勸說后迷途知返,來自首的,無需你去后知后覺緝拿”。
這當然是好事。可純從人情上說,當時讓葉夢得有些做小人的無地自容感。尤其是感覺這紈绔子弟是蠢豬,卻隱約像是處處被他算計,這種感覺最壞。
越這么想,葉夢得越覺得胸口堵,看張子文的目光越發不耐煩。
張懷素暗暗好笑,這不正需要他葉夢得這種自詡正義的相公,出頭硬剛這種名聲壞的紈绔子弟嗎?
越亂才能渾水摸魚,關于這事張懷素小時候就知道了。
張子文看看葉夢得,又掃了張懷素一眼道:“葉大人是條好槍,好用又好使,用您這樣的正義老槍甚至不需要花錢。算了你高興就好吧,時間不早了,晚生告退。”
“你說什么!”
葉夢得干脆換了個方位,直接攔住了張子文的去向。
張懷素心里笑開花,有主見又剛愎自用的人有個特點是脾氣都大,葉夢得同樣處于年輕有為敢做事時段,最好像是張子文的德行一樣,在這里相互扇耳朵斗毆,那就有得看了。
恰好葉夢得這樣的人,正是紈绔子弟的克星,鬧的越大越好,最好鬧到蔡京和張康國掐起來才有意思。
“咦,時辰已晚,幾位卻有雅興于此交談,不知是在討論什么呢?”
正在這時傳來女聲,一架比較華麗的馬車路過,在幾人的身邊停了下來。
這讓人比較尷尬,女聲是那個名滿京華的李清照的聲音,但這車架卻明顯是蔡家的。出現這種情況,李清照這種女酒鬼這么晚不歸家,只可能是和蔡文姬在一起。
簾子掀開,果然是李清照和蔡文姬坐在其中,她們像是去謀雅人才俊府上參加聚會剛結束,現在還能聞到酒氣。
“小姐…”
葉夢得也顧不上圍堵張子文了,抱拳見禮。
李清照看了張子文一眼后,故意道,“以往完全沒想到,葉大人盛名下卻是這樣的脾氣行為。把一個年輕學子堵在這里為難,為了什么呢?”
葉夢得有種被冤枉被誤會的感覺,急忙道,“易安誤會了,你不知道這小子是個什么人…”
李清照卻打斷,“葉大人才是誤會了,我真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自來就是個行為乖張的紈绔子弟。但清照真沒想到葉大人是這樣的。”
這語氣拉偏架的意味已經相當明顯,葉夢得便有些惱火。卻又心有顧忌,發作不得。
葉夢得真不怕張子文這種張狂子弟。但李清照是女人,還是名滿天下的大文人,和這種人懟起來影響可就大了。
另外她公公是吏部尚書趙挺之。葉夢得真不怕張康國這種對頭,但自己內部陣營、眼下蔡京都很倚重的趙挺之的確不好惹,尤其趙挺之和蔡相公心病也越來越大的現在,更是要小心。
否則把老趙直接逼到張家陣營里,不但對許多事務的影響非常大,還可能被人把趙挺之“叛變”的鍋扣在身上。
就此一來,顧忌太多的葉夢得被李清照弄的漲紅了臉,做不得聲。
張懷素現在低調得多,低著頭不說任何一句話。內心里的確是有些被驚到了,在這之前就連張懷素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數,李清照蔡文姬這樣的千金小姐,竟會站在張子文一邊。
腦子沒壞就知道,這兩小姐雖然年輕,話語權卻也不算輕的,若真被她們分別影響到了她們的公公爺爺,基本上就要涼。
蔡文姬不想弄的太過頭,便道:“時辰不早,小妹送清照回府吧,這里沒什么好玩的。”又瞪了張子文一眼,“姓張的,你要不要送送咱們?其他人想有這機會都遇不到呢。”
言罷她放下簾子,馬車開始離開。
現在有要事處理,不是和葉夢得撕逼的時候,于是張子文厚著臉皮尾行在她們的馬車旁邊,離開了。
張懷素和葉夢得只得鐵青著臉,看著她們一行人慢慢遠去。沒有挑釁機會…
馬車行走了一段,蔡文姬有些得意的掀開簾子伸出,想和那小子聊兩句,卻一臉黑線,他簡直過河拆橋,周圍空空如也,原來是早就溜走了。
“好沒禮貌的小子,白眼狼,過河拆橋。”蔡文姬比較生氣。
李清照卻神色古怪了起來,喃喃道,“好有趣的小子,你沒發現他這樣的人東京已經很少了?”
“倒也是。”
蔡文姬說這么說,卻繼續黑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