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文再次抬起卷宗看了一下開頭,低聲道,“鈴鐺,這份案情中說‘你違反主家規矩,惡意用木劍打傷張二公子手腕,險些至張二公子殘廢是真的嗎?”
小鈴鐺臉色比較慘白又驚慌,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低著頭哭泣。
跪在另一邊的張夫人和張二公子,仇恨的看了張子文一眼后,大聲哭訴,“請青天大老爺做主,事實就是這樣的,野丫頭不知死活,無尊卑上下,我府里進行家法管教天經地義,卻無辜遭遇了這群流氓迫害。”
張子文臉有點黑,暫時也不清楚到底是小鈴鐺在不清醒情況下被誘供,還是她嚇破膽后,只敢承認張夫人強制她承認的事?
她會放錯張子文信的,但要說她敢無尊卑的惡意弄殘張二公子的手,打死也不信。
眼看香快燒完了,張子文打算再問小鈴鐺幾句,葉夢得不高興的打斷,“我說張子文啊,你還真把這公堂當做是你家開的,搞清楚一個問題,在這里你是被告,論不到你去詢問別人口供,認可你就簽,不認可就辯。為什么你總喜歡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
林攄雖然不高興張子文這樣越線,但同時也反感葉夢得針對性這么強的岔口,弄的這是他的公堂一樣,弄的我林攄是他的傀儡?
于是林攄如數奉還,看著張夫人冷冷道:“張夫人,你是不是被流氓迫害由本府定性。你家法管教是否天經地義也由本府說了算。尚未定案前不要亂言帶節奏,否則會有后果。公堂之上,本府不問你切記不可岔口,這是擾亂案情。這次看在你是婦女不熟悉規矩,你兒子僅僅是孩童,本府權且寬容一次口頭警告,下不為例。”
張夫人急切的道:“老爺聽妾身說,這事是…”
林攄頓時頭大如斗,發現這婆娘根本就是強勢習慣了基本聽不見別人說什么,于是毫無耐心的一拍驚堂木:“掌嘴!”
啪啪啪——
當即被差人用牌子在嘴上抽了三下,倒是打的不重,主要是做樣子,不過她也真的閉嘴了。
場面再次靜了下來。
張子文看了一眼小鈴鐺,小姑娘早就嚇壞了的樣子,什么也不會說。加之林攄給面子已經給到了這地步,差人執法看似也有余地可操作。
于是張子文不在遲疑,拿起筆簽字,認可了這份有瑕疵有偏頗的案情。
書記官接過后看了一下,對林攄微微點頭。
葉夢得有些失望,這個場面沒達到他之所想。
林攄倒是容色稍緩,環視眾人一圈開聲道:“案情已經了然,現本府有判決如下:”
“整個案件屬于小鈴鐺自身錯誤進而產生的誤會衍生,但念其年紀尚幼,其家境值得同情,又已經被家法處置,本府特許她免于開封府之體罰。”
“太學生張子文,前往張府問事,先動手引發沖突,承當本案主要罪責。但其屬于事出有因,理不屬于尋釁滋事,又念其有功名在身,并未造成惡劣后果,張夫人和其兒子自身存在過錯,本府判罰張子文賠償張家銀錢五貫。又因其太學生身份熟知人情世故懂得律法,卻處事沖動,知法犯法,本府特判加倍處罰,罰其銀錢十貫。”
“張夫人人情生疏,處事不練達,情緒語言皆存在嚴重過錯,但念其是婦女又是本案受害方,免于責任。”
“張二公子非法持有管制兵器,于是街市處揮舞屬于嚴重行為失當,且事實上造成砍傷富安腿部之后果,影響偏惡劣。念其年紀尚幼,其主觀意識可歸類護母心切,張子文富安一方存在過錯,判罰張二公子二十鞭,賠償富安銀錢二十貫。”
“徐寧于本案之影響忽略不計,關于其身處軍職,擅離職守離之責任開封府避嫌,將由樞密院相關處追究。”
“富安等四人,于本案中無明顯過錯。但念其無業游民,前科累累,又無功名在身,身為經驗豐富的仆從未盡到勸說張子文之義務,連帶之責不可免,每人處治安罰金兩貫,且加罰五個殺威棒。”
說到這里,林攄已是沒耐心不想待了,說的有誰喜歡做這些大人物的槍手似的,便起身要離開。
葉夢得神色古怪了起來,“林知府還真是明斷如神,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其余人皆有處罰,但被您定為本案始因的小鈴鐺輕松揭過不予處罰,葉某算是學習了。”
就林攄所知,葉夢得不是個沒心沒肺的人,所以他這么說時候并不是真要揪著小鈴鐺不放,而是沖張子文去的。林攄還知道葉夢得是相當主見又干脆火爆的人,這樣的人假設他一但和張子文有過節,就會相對極端。
這次判罰原則上有些問題,此點林攄自己清楚。倒也不是林攄因為同情就要把自身放在槽點明顯的層面上,而是既然宋喬年和張步帥倒了,那么不給張步帥家的人面子就是政治正確。老蔡可沒有當面交代這事。
何況張子文的表現很符合林攄的脾氣,算是給了林攄很大的余地和面子,那么回饋他張子文一下才是林攄的目的。至于這種小案子上被葉夢得之流詬病有失公正,相反不是重點了。
想定,林攄陰陽怪氣的笑笑,指指小鈴鐺,“倘若你葉大人想看本府把這小姑娘吊在這堂里打一頓,好吧,你說我偏頗也無所謂,總之本府決定已下。我是皇帝任命的開封府知府,不是葉家的走狗。就這樣。”
林攄甩袖而去。
到此一來,張子文也在心里確定了葉夢得此番的目的。案子不是主要的,張步帥也不是他的朋友。他這么操作完完全全是政治目的。
葉夢得想通過小鈴鐺來觸怒張子文,進而出現出格行為。葉夢得最想看到的應該是張子文猶如對待宋喬年一樣的對待林攄。
真這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在律法上張子文要攤上大事,在政治上張康國也要攤上大事。
可惜的比狐貍還奸的林攄不上當。而張子文的表現更是完全出乎了葉夢得算計外。
所以現在這堂里,臉色最最難看的是葉夢得,正冷漠的注視著張子文。
現在這戲唱不下去了,葉夢得也不想留了,嘆息了一聲,看也不看張夫人和張二公子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