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夜頗有些不滿,看著唐恪,一副“我早說這黃口小孩靠不住”的樣子。
唐恪也有些尷尬,卻不方便多說。
張子文又道,“你們方式不對。林攄這人根本不是沒主見,而是太有主見。他心里和明鏡似的,一但他不準你查,事實上你找任何理由去說服,都適得其反。”
唐恪和張叔夜楞了楞。
張子文再道:“退一步說,就算他真授權了,現在的環境指望他能管得住麾下官僚?叔夜大人沒還動,人家對面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人家都有了準備,你還去捅,真的能辦得成事嗎?”
張叔夜不屑的道,“本官會怕他們?”
張子文道,“你倒是不怕,他們哪怕手眼通天也的確不能把你怎么樣,最多把你調離出京。但我要問,為了應對你的不恰當作為,對面就要掩蓋許多東西,這過程會發生多少命案,有多少人受累你計算過?還有,唯一敢作為的你被他們整走了,這些問題又指望誰來處理?”
最后張子文微微一笑,“暫時我不知道具體內幕,但我敢肯定現在的事像是牽連了很多人,其中有不少手眼通天的。你們要看到一個現象,林知府不但不授權,還把叔夜大人叫去噴一頓。這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
張叔夜道,“那依衙內的意思怎么辦好?總之這些事若不辦,這京城寧愿不待,眼不見心不煩!每日清早睜開眼睛,一想到那已經根深蒂固的混亂吏治,滋生出一群耀武揚威草菅人命的吸血鬼,那些人每一刻都在腐蝕國朝,吸附在養著他們的弱勢群體身上無止境索取!陳留縣好多人的田被拿走不敢報官,不敢作證,許多個家庭病沒看好,腿腳被人切了去,還被威脅盡快付清‘切腿費’。為了這些事,本官無論怎么查,都沒有受害人敢站出來說話。一想到這些我就…”
他沒說下去了,神情顯得非常激動。
張子文道,“辦這事不能指望朝廷形成東風,只要看現在誰掌政,他門生是些什么人,又依據開封經濟圈占據了大宋半壁錢財江山,有錢的地方一定有蛀蟲和壞人。就知道這局面必然會出現。知府相公不會主動作為,但我知道他的心沒全黑。你要他在這個政治環境下擺平開封縣他不會,但反過來,只要叔夜大人敢出手,其他人去他面前咬你的時候,他會如此對待其他人,這就是他林攄的特點。此點要善于利用。”
頓了頓又道,“到此就是混亂之治,叔夜大人,要想打贏這戰就要跳出規則。否則在他們的主場,他們制定規則,裁判也是他們,你怎么打這比賽?”
張叔夜不禁看向了唐恪。
唐恪遲疑少頃微微點頭,意思是想做事總要冒些風險。
張叔夜道,“那便請衙內說說對策?”
張子文道:“賊性是難除的,所以要殺。要殺賊就需要兵,不做好流血的準備就不要去辦這些事。”
張叔夜皺眉道,“本官有治權,只要開封府層面不拉偏架就問題不大。奈何手里無兵,陳留縣差人甚至就是他們一伙的,完全沒法用。就算少數能用,也實在太少,寒磣。”
“老夫想過組織百姓隊伍,但這只是對付流寇和土匪有用。因為流寇土匪大家都在防備,連城都進不了,大家知道他們是壞的。但這些幫派和假道士們卻像有權貴保護的合法組織,就處于大家身邊。在這里土生土長、有家有室的百姓、差人,必然無法參與這些事。”
說到這里,張叔夜無比憤怒的一掌拍在桌上,“家賊難防說的就是這事。”
張子文想了想道,“這事恪叔能搞定。要在京畿絞賊,京畿的人就不能用,這是定理。恪叔現在已然是河東轉運使,就是陶節夫相公的‘后花園’,最大程度擔負了陶節夫后勤。”
到此張子文神色詭異了起來,“若我是老陶,我想定鼎銀州,想建立名留青史的功業,就一定不能被自己人拖后腿,于是陶節夫這樣的文人士大夫現在誰的賬都敢不賣,卻唯獨要給恪叔幾分薄面。那么不用客氣,盡管對陶節夫開口,索要一隊百戰精銳,他會給你們的。”
“這…”
哪怕張叔夜唐恪膽子都大,聽聞竟是要從永興軍路調遣邊軍進京,也感覺問題不小了!
“想做事總要冒些風險。陶節夫是陜西都轉運使兼京兆府知府,負責東線戰場的第一帥臣,和京城有軍資往來。只要以陜西轉運司名譽,不超過百人的軍士調動不需要知會任何人。如此一來恪叔對他開口,陶節夫會派九十個精銳進京待命。”
張子文道,“這些人進京后只是沒有治權。但叔夜大人有治權,所以只要叔夜大人敢用,這群西北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戰士,在這里沒有任何裙帶,他們就敢跟著叔夜大人沖鋒陷陣。”
張叔夜和唐恪面面相覷了起來,真有些蠢蠢欲動躍躍欲試了,這的確不違背大宋律,算是比較好的解決方案。
張叔夜相當喜歡這紈绔子弟的腦洞,于是提出了最后一個問題,“邊軍進京等待轉運物資期間,必須有樞密院公文命他們‘駐防’陳留縣,才能為本官治權所用。這何以做到,老張相爺管不到這些事。雖然可以管,但以他性格脾氣不會插手的。”
張子文喃喃道,“老爹的確不會管,事實上這些事若被他知道,他最大可能是先把我們三個掛在汴京城墻上。”
唐恪難免尷尬了起來,張康國還真就這德行,唯有這個離經叛道又膽子大的敗家子有心思來謀這些事了。
張子文又道:“要有人,才能談其他。先做到第一步,只要邊軍的人進京,且經過我確認是堪用戰士,我就一定有辦法拿到他們駐防陳留的授權。放心,就他們算來了沒法用,也不損失什么。一個百人隊往返京城的耗費我大宋出得起,僅僅一個小主簿做事失當損耗都比這大,對不對。”
“也是。”
張叔夜和唐恪算是基本同意了他的歪理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