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蘑菇

　　山間溪水潺潺，雨線紛紛落入水里，激起不斷的漣漪。

　　過了正午，天便陰了下去，最終下起這場雨。

　　葉玄與崔清風三人各自坐在溪邊，不遠處停著幾人的馬兒，胖虎圍著葉玄不停地打轉，眼巴巴等著葉玄從護寺神人背后的行囊里取出食盒，將一整根只焯了水的兔腿扔給它吃。

　　一只兔腿滿足不了胖虎如今的飯量，但它會在林間自行尋找獵物，葉玄給的兔腿大概只相當于餐前小食。

　　葉玄打開食盒第二層，里面有噴香的小雞燉蘑菇，以及壓實的一層麥飯。

　　他自養的小雞還沒長成，這是買回的母雞專門做的菜肴。

　　香味穿過雨線，傳入三個捕快的鼻孔。

　　‘周鐵虎’鼻翼微動，面無表情。

　　崔清風有所準備，摸出了肉干與大餅，用水壺盛了壺溪水，把干硬的餅子泡開就著肉干吃。

　　趙青看了看手里剛串好的兩條指許長的小魚兒，以及冒著濃煙就是不燃火的火堆，頓時惱恨地瞪視著葉玄。

　　他眼睜睜地看著葉玄取出兩副筷子，遞給崔清風一副：“一起來吃。”

　　“這怎么好意思…”崔清風雖然很想接下筷子，但還是下意識推辭，連連擺手。

　　“你吃就是了，這么多我一人也吃不完。”說著，葉玄把裝著小雞燉蘑菇與米飯的那一層食盒抽出，露出最底下那一層。

　　最底層食盒里，同樣滿滿的裝著小雞燉蘑菇與米飯。

　　他繼續道：“想著這次可能需要調查個兩三日，飯菜就準備得多些，你盡管吃就是。”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見此，崔清風才接住筷子，把自己的肉干也分給葉玄一些，兩人共享食盒里的飯菜。

　　趙青見葉玄都邀請了崔清風，卻不請自己與頂頭上司，恨得牙癢癢，眼角余光掃過周鐵虎面色，見上司臉色亦有些陰沉，于是計上心來，哼聲道：“清風，捕頭都還未用飯，你就先吃上了？

　　這不太好吧？”

　　崔清風聞言停筷，向葉玄歉意一笑，取出隨身包袱里的肉干馕餅，遞向趙青道：“我這里有些肉干馕餅，不如趙哥和捕頭大人一并分了吧？”

　　趙青比他資歷要老，所以崔清風一向以趙哥相稱。

　　他們同僚三人之間的關系絕談不上融洽，只是表面維持著而已。

　　趙青一看崔清風手里那幾根黑乎乎的肉干，心道：我若是想吃肉干，早就向你討要了，何須等到現在？

　　于是撇嘴冷笑，朝葉玄食盒里的菜肴努了努嘴：“你自己吃著噴香的飯菜，卻給頭兒吃肉干？”

　　“這…”崔清風心里登時冒出一股火，他低下頭去，低聲回道，“飯菜是道長請我吃的，若是大人覺得不好，我便與你們一同吃肉干就是。”

　　‘周鐵虎’聽到崔清風所言，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卻不言聲。

　　趙青見此，更添氣焰，就要勒令崔清風把飯菜端來，卻聽葉玄道：“何必為一頓飯起爭執，這一份給你們吃就是了。”

　　他直接把最底層那一層食盒遞給了趙青，趙青直接伸手接住，沒有半點推辭，仿佛葉玄理應如此。

　　“道長，這…”崔清風滿面通紅，為同僚如此橫蠻無禮的行徑深感羞恥，又對葉玄心懷愧疚，一時間不知如何言語。

　　葉玄含笑搖了搖頭，拿筷子指了指食盒里的飯菜：“吃飯。”

　　他挾一筷子蘑菇吃下肚，微微抬首，似不經意地掃了‘周鐵虎’一眼，見其在趙青殷殷奉承下，終也開始享用食盒里的美味，心下立刻松了口氣。

　　不怕你多吃，就怕你不吃！

　　用過午飯，天色愈來愈暗，雨勢沒有減弱分毫，越來越大，漸成滂沱大雨。

　　縱然葉玄再是準備周全，也忘記了帶把雨傘，只能找來樹葉勉強蓋住腦袋，遮擋些雨水。

　　兩個捕快亦然。

　　‘周鐵虎’倒沒有如此狼狽，雨水進入他周身三尺范圍內，便自動分開，像被風吹到別處去了——避水珠或是分水符等寶物均有這等效果。

　　“大人，這雨下得太大了！不然咱們還是先回去…”趙青受不得苦，連聲向‘周鐵虎’抱怨。

　　雨水滂沱，連他的聲音都因此變得模糊。

　　‘周鐵虎’騎跨上馬，冷聲道：“今日不尋到那座山神廟，絕不回轉。”

　　捕頭的命令，趙青不敢違抗，又低低地嘟囔幾聲，也跟著上馬，匯同葉玄與崔清風二人，驅馬在山間徐行，冒雨尋找山神廟的所在。

　　山里林木深深，山道多被草木藤蔓遮掩，本就難尋。

　　而今又下著大雨，雨下的山間顯得影影綽綽，更加泥濘難走，一行人轉了約莫三四個時辰，才找到那座山神廟。

　　此時，大雨初停，夜色卻至。

　　周遭盡是黑峻峻一片，黑暗深處偶有野獸低吼嘶叫，為這深山老林平添幾分陰森恐怖，讓人深覺危險重重。

　　眼下的山神廟便是躲避危險的最佳去處。

　　崔清風就近撿了些濕柴禾到廟里，用火符點燃，三人各自脫下外衫在火堆旁烘烤。

　　趙青不時看向門口，總覺得那黑暗里隨時可能沖出什么詭異存在來，躊躇半晌，他起身去搬起倒塌的半扇門，擋在門口。

　　葉玄目光掃過閉目養神的‘周鐵虎’，打量山神廟里的陳設，除卻斷腿的香案、污跡斑駁的山神畫像之外，便只剩幾綹從房梁上垂下被撕成條的帷幔。

　　護寺神人貼墻壁立著，胖虎偎在葉玄腿邊，在山間跑了一天，它亦是困倦得很。

　　積水從屋檐滴落，發出噠噠的響聲。

　　偶有老鼠在瓦片里穿梭，帶起嘩啦嘩啦的細碎動靜。

　　門外的一棵樹前，三匹馬拴在那里，不知搖晃頭顱，也制造些響動出來。

　　“那張大刨了楊家的祖墳，就往這邊來了。他從墳里刨出了什么東西啊？”安靜的山神廟里，趙青忽地開口說話。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緊了緊身上的衣衫，湊近崔清風那邊，又道：“我怎么總覺得這里有些陰森滲人呢？”

　　‘周鐵虎’聞言睜開眼睛。

　　他本打算趁著這會兒時間，蓄足精神，半夜好方便行動。

　　但胸口忽地騰起一股燥熱，直往腹部去，在胃里灼燒著，讓他始終難以安定心神，索性聽一聽這幾個人臨死前都有什么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