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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十九節:殘暴正義(二)

  “豐收祭好像都不怎么熱鬧了呢,親愛的邦妮女士。”推開國立出版社的大門,年輕的編輯杜爾特注意到了站在窗邊的邦妮女士,作為出版社社長的秘書,她似乎正在看著街道那邊的情況。

  他剛剛從那兒過來,自然知道街道上是什么情況——馬林先生的集團所有工廠已經停工了七天了,工人們沒有薪水,而商業公會的其他雇主卻在趁火打劫,他們壓低了周薪,延長了合同期限,想要瓜分馬林先生的工人。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這些工人并沒有被生活壓倒,他們聚集在街道上,每天都在游行,想要重新獲得自己的工作。

  而可惜的是,馬林先生的所有工廠都被關停了。

  警察,私家偵探,還有那些發了瘋的商人們正迫不及待地想要發現人口失蹤的秘密——據說有至少五十人失蹤,這些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聽說忠于商業公會的報紙們每一天都像是死了彼此的父母一般在那兒號喪,卻沒有想過在馬林先生的集團出現之前,每周城西區都能死上這個數。

  “會出事的。”邦妮女士皺著眉頭說道。

  “只要有一點腦子,都能夠看出來,但是這些泥腿子還能做什么呢,商業公會中有不少成員都是超凡者,我不認為這些平民能和他們對抗。”杜爾特搖了搖頭,他對于邦妮女士的悲觀看法有些不屑一顧。

  在他看來,有能力者理所當然擁有特權,要不然這個世界早就已經被推入了毀滅的深淵。

  凡人能夠做什么?

  只能做受害者而已啊。

  “不,杜爾特,不要小看了這些凡人,更不要小看馬林先生,你知道嗎,他每月給每一個工人兩塊錢的安家費,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他很顯然有備而來。”

  “那我倒想知道,他是怎么來對抗他的這些商業朋友的。”杜爾特將朋友這個詞著重點出,他完全不覺得邦妮女士說的問題有多么可怕:“親愛的女士,您太擔心于外物了,還是想一想,馬林先生的新書第一版那毀譽參半的話題吧。”

  杜爾特感覺還是想一想這個問題比較好。

  畢竟與上一本比起來,這一本有很多非常敏感的話題,有好幾家教會都不點名地批評了這本。

  是啊,與一個混沌邪神扯上關系,國立出版社可是咨詢了好幾個大型教會之后才決定出版,但還是受到了那些小教會的批評。

  但是說實話,杜爾特還是非常喜歡這本多主角多線展開的,在滿是疫病的城市里求生并尋找真相,其中的求生細節受到了公正教會與慈愛教會的肯定,一些末日生存狂們更是將這些內容抄寫出來做成合集。

  “內容合規,還有四大教會的背書,我不覺得需要討論什么。”邦妮女士對并沒有什么想要說的,她只是看著街外。

  杜爾特聳了聳肩,然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今天有工作——一本新書需要他的人工審閱。

  他拿出稿紙,看到第一頁的第七行,一聲槍響將他從座位上‘震’了起來。

  “出事了。”邦妮女士嘆了一聲。

  跑到他身邊的杜爾特看到街道上被驅趕著的工人們,看到警官們正在將一些工人推上警車,更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犧牲者。

  “流血了,杜爾特,你知道嗎,馬林先生的底線。”

  “我不知道。”

  “不要流血…先生的底線被踐踏了。”

  躲在閣樓里的卡薩曼看著廣場那邊的情況,他搖了搖頭——事情已經無法善終了,混跡于警官和工人之中別有用心的混沌信徒們果然還是這么做了。

  如果沒有流血,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商人之間的互相傷害,但是流血之后,這就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憎恨了。

  這是一個新詞,他從馬林先生那兒聽到的。

  在那之前,工人,商人,這是卡薩曼看待這個世界時會使用到的詞語。

  但是在那天聽馬林先生談過這一切之后,新的知識灌注于卡薩曼的腦海中,他這才發現,原來所有的這一切…哪怕沒有混沌也會漸漸發展到這一步。

  混沌只不過是用力推了一把,令歷史的進程加快了而已。

  讓卡薩曼有些疑惑的時候,提到這些的時候,馬林先生的心情似乎非常糟糕。

  他還說了一句令卡薩曼非常疑惑地自言自語。

  這些東西,我們都忘了,但是他們沒有忘,從來都沒有。

  我們是誰?他們又是誰?

  卡薩曼想到這里,完全沒有任何答案,他只能看著尸體被拖走,然后看著洗地的清潔工進場。

  神明為什么不來管一管呢,難道說人類之間的互相殺戮,不需要這些高高在上者的管理嗎。

  站在小巷中的唐納德看著遠處的一切,當石頭飛向警官的隊列時,他就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對——這肯定有人在從中挑撥。

  然后事情就一發而不可收了。

  命運從一開始就沒有設計過這樣的發展才對,但是事實卻是如此走向,這其中一定有哪些所謂工人,卻實際上是混沌信徒的參與。

  “唐納德先生,進來吧,外面太亂了。”年輕的孩子站在打開的門前看著唐納德。

  后者點了點頭:“我們…我們被這些混沌給欺騙了。”

  “很正常不是嗎,人類就是這樣一種喜歡互相憎恨的種族。”這個尖耳朵的精靈笑了笑:“馬林先生交代過,這可是他的產業,而他不希望被人看到一個刺客住在他的產業里。”

  “我知道,不好意思,我只是覺得…我又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廢物而已。”唐納德感嘆著,同時走向了少年:“抱歉,我又在說胡話了。”

  “是啊,你可是在蛋糕店里工作了一年的老員工了,馬林先生的私人店鋪這一次沒有受到影響,我們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了。”精靈少年這么說道。

  跟著他走進店鋪,唐納德出于好奇,問了一個有些愚蠢的問題:“你們是怎么看待外面的工人的。”

  “他們嗎,我相信馬林先生會處理好一切的。”精靈少年似乎有些盲從于他的看法,唐納德笑了笑——他在另一個安全屋里面對想要殺死自己的昔日同志之前,也是這么想的。

  但事實勝于雄辯。

  在帶上門前,唐納德最后看了一眼廣場。

  馬林先生一定會反擊的,因為唐納德知道,馬林先生是那種不吝嗇于向邪惡展現屬于正義特有的殘暴一面的那種人。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導師,今天中午,廣場那邊出事了。”柯林在為老霍夫曼理發的時候,為他解說著城市里發生的一切。

  他的導師雖然已經垂垂老矣,但還沒有老到糊涂:“馬林…這個孩子說呢。”

  “馬林說時候還沒有到,但是,今天已經流血了,我害怕那些該死的混沌…我害怕他們將整個城市的關系割裂。”

  “相信…相信馬林,柯林,那個孩子,相信他。”說到這里,老霍夫曼咳了兩聲:“對了,我們還有…還有多久。”

  柯林為他的導師順了順背:“…導師,下周。”

  “下周啊…”

  柯林能夠感覺到自己身前的老人在顫抖,最終,他聽到了喜悅的感嘆:“終于可以…解脫了。”

  柯林努力地不想讓自己哭出來。

  老人干枯的手拍了拍自己學徒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柯林,要開心…我啊,昨天做夢,做夢夢到…你的那些師兄師姐了。”

  老人說到這里,又咳了數聲。

  “我夢到他們…小的時候…圍在我膝旁聽故事的時候…”

  老人低下了頭,發出細微的鼾聲。

  柯林為他蓋上毯子,最終來到他的輪椅旁,像以前那樣坐到了地板上。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女兒的愛人能夠忍耐到這一步。”莫威士家的一家之主看著手里的報告,他感嘆著,然后將它丟到了桌上:“昨天死人了,今天他還能跟我女兒去郊游,他到底在想什么,難道說為了多看一天表演,就能夠無視信任著他的凡人為此而流血嗎?”

  說到這里,這位國王看向了他的老朋友:“你覺得他是怎么想的。”

  “我可沒什么好想的。”他的老朋友,瑪瑞姆夫人搖了搖頭:“我的腦子不支持我想得太多,而你的這個女婿又是一個人精。”

  “…你怎么這么吹捧他。”

  “也許是因為他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干掉我的笨兒子吧。”瑪瑞姆夫人笑了笑。:“歌德,為什么不選擇相信那個孩子呢,就連公正教會與戰神教會都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開口呢,您不覺得您現在跳出來,有點太過越權了,畢竟那里還是公爵的管轄范圍。”

  國王陛下沉默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我…我只是不知道那個孩子到底在想什么,我有時候也會害怕他的想法,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這樣,為了結果而不擇手段的孩子。”

  “你是覺得,他終有一天會代替你的孩子。”瑪瑞姆夫人注意到了自己老友臉上的哀愁。

  “曼麗最近老是這么說,她說她在害怕這一天的到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與我推心置腹,以前她做小動作的時候也不會和我說這些的。”

  “…可憐的曼麗。”瑪瑞姆夫人開始可惜起她的王后。

  而她的國王感嘆道:“我其實并不介意,畢竟我頭上的王冠也是來自于傳承,但是我要為這個國度中的所有人負責,我不能讓這樣一個不擇手段的孩子坐到那張椅子上,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馬林到底在想什么。”

  “你在說,你想知道我到底想要做什么?”馬林看著站在面前的克洛絲。

  兔子姑娘點了點頭:“法師塔的塔主很擔心,因為有很多商業公會的成員與法師塔有交易。”

  “…塔主閣下的意思是,希望保留這些生意對嗎。”馬林對著兔子姑娘招了招手。

  克洛絲并不認同于馬林的猜測,她站到了馬林的面前:“不,塔主希望知道法師塔是不是需要與他們的生意找一個新的合作者。”

  “那我希望我能夠毛遂自薦一下。”馬林微笑著拍了拍克洛絲的小手:“現在,還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了,需要我現在就告訴塔主嗎?“克洛絲這么問道。

  “可以,但我覺得沒這個必要。”馬林搖了搖頭,然后他注意到一個小學徒在不遠處對著他招了招手:“親愛的,我的小耳目來找我了。”

  “那我還是去和塔主說一聲吧,至少這樣一來,明天就不需要我再專門跑一次了。”

  克洛絲與馬林吻別,然后鉆進了傳送門。

  馬林示意那個小學徒過來。

  這個半身人學徒走了過來:“馬林先生,莊園那邊的孩子說,大人們今天回來就把自己鎖在了房間里,已經小半天了,剛剛還有罐頭廠的先生過來。”

  “我知道了,告訴大家,好好盯著,還有,本月的薪水加倍,弟弟和妹妹多于兩個人的,再加多三塊。”馬林說完,目送這個孩子離開,然后他站了起來。

  站到教會大門外,看著天空飄落的大雪,看著開始工作的路燈,年輕的教會導師為自己點燃了一支煙。

  “你又抽煙了。”法耶站到了馬林身邊,這姑娘非常罕見地沒有批評馬林的行動。

  “我有些小小的焦慮。”馬林實話實說。

  “為什么,我以為你的心中已經一切盡在掌握。”法耶有些小小地驚訝。

  “不,我害怕他們忘了怎么救自己,我害怕他們忘了怎么對抗敵人,我害怕他們…變成我所不認識的模樣。”

  “這就是你的焦慮?”

  “是的,我的焦慮,因為有時候我已經無法看清鏡中的自己了。”說到這里,馬林長嘆一聲。

  而法耶伸出手,抱住了馬林的胳膊。

  “胡說,你永遠都是那個夏日,愿意幫我拎藥劑的個子小小的馬林,你沒有變,也不會變。”

  聽著法耶斬釘截鐵般的態度,馬林笑著點了點頭。

  “謝謝。”

  “不用感謝我,馬林,是我應該謝謝你。”說完,法耶扯著馬林就往教會大廳走。

  馬林最后看了一眼門外。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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