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七節:瑪雅(二)
“你來晚了。”夸賽爾家的愛梅特塞爾克坐在長椅子，看著場上的低年級學徒們獲勝而歸，他托著下巴說道。
來到他身邊的馬林看著賽場的方向滿是笑容：“不，我在臺上的時候看到了，而且瑪雅也應該看到我了。”說完，馬林將手里的小手杖放到一旁用于放置它們的架子上，然后坐了下來。
“和你的哥哥說的怎么樣。”馬林看著這位，只見他的臉上還有一些青腫，但開口說話的時候牙都還在，看起來已經補過了。
“…談過很多，感覺以前的自己就像一個笨蛋。”愛梅特塞爾克導師沒有回頭，只是有些沉默，悶著聲評價了以前的自己。
對此馬林倒是有些理解，畢竟作為一個黑騎士，變身之后那個樣子雖然滿是滄桑感，但真的架不住他哥哥的樣子變的太過離譜，很多時候，人這一生，輸就輸在顏值上，尤其是年輕的時候，那些姑娘兒喜歡愛梅特塞爾克導師的哥哥也是值得理解的，因為人這一生，最怕的就是一個比字。
兩兄弟，不變身半斤八兩，結果一變身，一個是自動老十歲的滄桑男，一個是長相英雄模樣帥氣笑露八齒陽光大男孩…這要讓愛梅特塞爾克導師怎么比，拿命比嗎？
“無論如何，謝謝你，馬林。”
“哪兒的話，好了，我妹妹過來了，我先給她一個擁抱。”
馬林說完，微笑著起來張開雙臂，讓這只貓姑娘挑進他的懷中：“我都看到了，打的很好。”然后話題一轉，馬林開始說起自己妹妹的不足：“但是在擊倒第二個射手的時候你就應該切換冰箭模式，只用一箭就能將他和他身旁的治療一同打倒，如果是實戰，你就應該先去射殺治療，然后讓炸開的冰環術控制那個射手，然后你可以先射殺前排正準備越過防線的大個子，然后在他快脫困的時候射殺他。”
“喂喂，馬林，只是一個低年級隊的小比賽，沒必要這么教導你的妹妹啊。”一旁的臉腫導師有些尷尬地說道。
馬林對此笑了笑，然后揉了揉自己妹妹的腦袋和圓圓的耳朵：“不要忘了，這是比賽，比賽場上對于殺傷術式與操作有著減少特效的法陣結界，你也別想著突破它，你們雖然是對手，但也不是生死相搏的敵人，所以別忘了減少一些元素輸出，剛剛你的電矛解除的時機就不錯。”
瑪雅笑的很開心，聽到馬林的這句表揚，她點了點頭：“哥哥你說過，不能在那上面殺人，所以瑪雅一直都控制著。”
“這樣就對了，但是你要記住，小孩子之間打個架都會打出真火，如果對面先動手，嚴重傷害甚至是殺死了你的隊友，不要猶豫，第一時間射殺這個兇手，不要給對手第二次下手的機會。”馬林說到這里，放下了自己的妹妹：“好了，去和你的隊友們討論下一場比賽吧。”
等到低年級隊離開，愛梅特塞爾克導師這才開了口：“你覺得會有這樣的可能性嗎？”
“有備才能無患，乞求對手心懷良知是非常致命的愚蠢，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在賽場上。”馬林說完坐了下來，他最近翻閱過比賽的記錄，發現每過一屆至三屆，就會有這樣一次‘意外’，而最近一個百年里，十一位兇手有三人當場被擊殺，剩下的基本都被保下：“十五年前，有一個學徒就在比賽中殺了人，你知道嗎。”
“不清楚，如果真出這種事情，不是那兩個教會的事外人是很難知道這樣的消息的，你怎么會知道的這么清楚。”愛梅特塞爾克導師看向馬林，似乎是尋找一個答案。
馬林指了指身后墻上掛著的公正之主的徽章：“我從公正之主教會獲得的記錄，所以才會在今天警告我的妹妹，在上一次事件之后到今天，已經整整十五年了，這是第三屆比賽…這可不是所謂的巧合，既然總有人要死，為什么不能死別人。”
“…我一直都以為你是一個好好先生。”愛梅特塞爾克導師笑著發出感嘆，而馬林同樣笑著看向臺上開始的新一場比賽：“我的夢想是讓那些幼崽每天都能吃飽飯，而不是讓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半大小子都能活著長大，雖然這的確是善舉，但是有些人，的確不配得到救贖。”
“大家都說比賽場上總是有意外。”愛梅特塞爾克導師看著場上。
“是啊，人生在世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意外，所以我告訴我的妹妹，殺人好過被殺，而殺人能夠因此而救人，那就是最好的了。”馬林也看著臺上。
兩人之間的對話到了這兒，愛梅特塞爾克導師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搖了搖頭：“這是你那位獵魔人父親的想法嗎。”
“不，父親更喜歡沉默，他不會教我這些道理，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的夢想是讓每一個幼崽能夠吃飽飯，他們終究會長大，我不知道他們會變成什么樣的人，如果他對這個世界有益，那是最好的…而如果他變得不再對這個世界有益，甚至有害于這個世界，那我也只能向他討回我曾經付出的善意。”馬林說完看著臺上：“導師，我做過一個夢，夢里有英雄，逆流而行，行不可能之舉，挽廈傾，補天裂…但也有這樣那樣的惡德之人，在那夢里，我只是一個凡人，只能看著這一切潮生潮起又潮落，因為我沒有力量，無法承擔改變這一切的責任。”
有時候，馬林覺得自己前世的一切到底是真實的還是一場夢，因為在這個世界越久，他就越來越融入這個世界，漸漸的，有時候都會不自覺得的覺著，也許那以前的一切，才是一場夢。
“我知道，無能為力，我年輕的時候也經歷過，但是后來發現，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夠解決的。”愛梅特塞爾克導師嘆了一聲，他的感嘆聲中滿是寂寞與不甘：“總想著能夠改變這個世界，到頭來，卻發現被改變的只有自己。”
“我在夢里的時候也是和你這么想的，但是當我醒來，我覺得人生總是要做出一些改變的，命運將人生的可能性以夢境的方式傳達給你，不是為了讓你在現實里再重復一遍的。”馬林看著場上的騷亂，看著有人被急救組抬下來終于笑了起來：“你看，導師，就像是你說的那樣，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缺少意外。”
愛梅特塞爾克導師看著臺上沉默了很久，最終壓低了聲線罵了一句。
瑪雅坐在看臺上，她的隊長與助手正在判斷著接下來比賽流程中有可能碰到的對手，有些無事可做的貓姑娘看著場上的戰斗，戰神教會與豐收女神教會的西部行省隊正在上場。
臺下的導師區里，哥哥似乎在和人說話，但是四周太過嘈雜影響了瑪雅的收聽，她只能不開心的甩著尾巴，一邊避過友人的捕獲，一邊努力不將尾巴甩出護欄——她總膽心這個笨蛋人類會跟著撲出去。
萬一摔死了，難道要在死因一欄里寫著‘因為太專心于想抓住隊友尾巴而飛出看臺并摔破了腦袋？’，不說別的，瑪雅覺得哥哥一定會生氣的。
還是不要讓哥哥生氣為好。
想到這里，瑪雅停下了甩動尾巴，讓這個人類姑娘一把抓住，后者開心地傻笑著將尾巴貼在了自己的臉上，并發出‘好棒’的恐怖低語。
“別把口水擦上去。”瑪雅發出警告。
“不會的不會的，如果擦上去就把它舔干凈。”
聽到這樣的回答，瑪雅抽回了尾巴，然后用尾巴掃了一下她的腦袋。
然后最終又在她的哀求下將尾巴給她摸。
將注意力投回賽場，瑪雅看到了戰況的改變，戰神教會的后排有施術者甩出了一發炎爆。
在他開始施術的時候，瑪雅就站了起來——因為她能夠感覺到這個術式并沒有弱化過。
下一秒，那顆大大的火球在人群中炸開，有人被火焰吞沒，有人被氣浪打倒，有急救組的大人沖了上去，也有人在分開已經扭打在一起的學徒們。
瑪雅看到了那個兇手，他面無表情地在導師的護送上正在離開。
活化樹枝已經在自己主人面前組成了弓，元素凝結成的弦在演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瑪雅最終沒有伸出手去握住弓，只是記下了這個雄性的模樣。
她想到了自己導師的教誨。
瑪雅，有時候，我們為了保護一個人必須要去殺死另一個人，你會怎么做。
那個時候的自己，回答的是不知道。
因為瑪雅從來沒有面對過這樣的場景，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瑪雅，那么你再想一想，如果有人想要殺死你所熟悉的友人，只是因為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你要怎么辦。
瑪雅扭頭看了一眼看著場內有些呆滯的友人…雖然笨了一些，但是她的本性是好的，所以，在死上一個陌生的惡人還是死上一個無辜的友人的選擇題上，瑪雅實際上沒得選擇。
而哥哥的教導，是壓在瑪雅心中天砰一側的最重要砝碼。
哥哥說你這樣的人不能活，那你就必須面對死亡，瑪雅將那個雄性的臉記在了心中，當下方的當班安全導師走上看臺的時候，瑪雅已經坐回了坐位，活化樹枝回到了主人的雙臂上，元素的精靈也已四散。
導師看了看四周，最終離開。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只甲蟲震動著翅膀飛進了比賽專用的退場通道。
人的模樣會變，人的血肉也可以變，但是人的味道不會變。
因為靈魂不會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