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亭臺里,一個穿著樸素的女人輕擊木筑,頗為風雅地唱著詩經里的篇章。
擊筑的女人,名叫裘白姬。一個生而命苦,未來也會一直命苦下去的裘白姬,。
寒風呼嘯地吹,她只穿著件單薄的絲綢...瑟瑟發抖。
是那位替他贖身的男子覺得中原女子穿絲綢才美。
裘白姬不敢說什么,她只能唱的忘神,籍此來忘記寒冷。
在她的身旁坐著兩個泡在池子里,飲酒談笑、半身的男子。
“據說,你惹了不該惹的人物,這下可麻煩了。一名男子笑嘻嘻地對另一名男子說道。
“哈哈,我能有什么辦法?這女子身世如此讓人憐惜,琴樂又奏得如此之美妙,和不叫人神往?”另一名男子雙手撐在身后的石階上,哈哈大笑。
“可我聽說這位女子是涼國公子玉的禁臠。”那位率先開口的男子表現出了自己的一絲疑慮。“聽聞那涼公尤其寵愛他的這位小兒子,于是乎此人天不怕地不怕,睚眥必報…如今你明目張膽地搶了他的女人,只怕這公子玉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又如何,我秦戎自古以來就不怕這些中原的軟腳蝦,他那老子還得靠我爹陪他們玩那造反的游戲呢...他敢吱聲嗎?若他真喜歡這女子,何不把她娶回宮去?反而讓她繼續在女閭接客?善拉汗,你多慮了...而且你不是在我身邊嗎?只要有你的劍立在一旁,要取我蘇阿木的頂上人頭,這天下恐怕都沒幾個人吧?”那自稱蘇阿木的男子輕蔑一笑,隨手拿起漂浮在水面上的酒壺,解開酒蓋,仰起頭便往嘴中灌下酒液,大呼爽快。
“也是。也是。”那位叫做善拉汗的漢子也是一笑,接過蘇阿木遞來的酒壺,也學他的樣子,將這酒液傾覆到口中。
“哎,真是無趣阿。”蘇阿木仰天長嘆。“我們何時能攻入洛邑,看看那中原沃土阿?聽說漢家天子的寶庫里,鎖盡天下珍奇,明珠寶馬,還有白玉做的美婢女...嘖嘖,漢人真是好生會活。”
“你莫慌便是了,此事不急,一切正按部就班,那涼公也挺賣力的,等到那東西烏桓人集結好軍隊,不出三月,洛邑便會被我們拿下,屆時那漢家天子的寶庫里有多少珍奇,我們大王最愛的小兒子想要多少,不就能拿到多少了?”那善拉汗笑了笑,舉酒勸道。
“哈哈哈哈,希望如此吧。”蘇阿木點了點頭,接過善拉汗的遞來的酒,將其一飲而盡。
“唉,我說這酒啊,沒有漂亮的女子在一旁倒,真沒意思。沒意思啊沒意思。”善拉汗打了個嗝,難聞的酒氣。
“哈哈哈哈,要我美麗的女子為你我兄弟倒酒又有何難?那個誰,你過來,哈哈,哈哈。”蘇阿木嘴里咬著雞腿,指著在一旁奏樂的裘白姬,身子搖來晃去。
在一旁擊筑的裘白姬聽不懂二人的語言,只是按部就班地做著那位大人交給自己的任務。
在封建夾縫中出生,成長,生存的她,早已不知道什么是拒絕了。
“她好像聽不懂你說的話。”善拉汗也拿起了一只雞腿,塞滿了腮幫子,支支吾吾地也吐不清楚自己想說的話。
不過蘇阿木猜也猜得出他想說什么,他只是搖了搖頭,心說得早點安排下人教這女子學說秦戎話了。
這兩個大男人,在涼國寒冷的天氣下泡在溫泉里,一杯又一杯地狂飲,好不滋潤,若看在旁人眼底,肯定是迷醉的大荒唐,甚至猶有過之。
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莫名倉皇的氣。
那善拉汗眉頭一皺,剛剛的醉態瞬間一掃而空。
蘇阿木也感覺不對,卻沒有立刻站起來,因為他看清了乘馬前來的人,那是他的親信家仆。
也只有家仆,才知道應該往這偏僻的林中別墅中來找蘇阿木。
馬停,塵未平。
“主上!”家仆踉蹌墜馬,臉色煞白。
蘇阿木皺眉,冷眼任由那家仆從馬上跌下來,摔了個狗吃屎。
“何事?”蘇阿木有些不耐煩,這低卑的下人擾了自己的雅興。
剛要發脾氣,可見那善拉汗拍水而起,躍上了岸。
善拉汗走近那家仆身邊,俯下身子,迅速檢視家仆的身體,只見背脊下方有一抹平整的切口。切口深及內臟,血水早已暈黑了青衣。
“有人…”家仆意識模糊,卻竭力撐住一口氣。
蘇阿木臉色一沉。
“府里突然…闖進…”家仆眼睛半闔,嘴幽冒出血泡。
善拉汗皺著眉,朝那家仆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用他寬大厚實的手蒙上家仆的眼睛。
“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善拉汗微笑,讓忠勇的家仆安心歸去。
裘白姬的筑聲停止,空氣中卻彌漫著悲傷的風聲。
善拉汗看著蘇阿木。
蘇阿木的臉色從平和轉為鐵青,由鐵青轉為可怕的滾滾殺意,再用一種任誰都瞧得出來的壓抑力量,強自回到平和的臉色。
劍客出身,加上沙場經驗豐富的善拉汗,仔細觀察了家仆所受的傷。
這切口是經過精心設計的一刺,深度,角度,都是無可挑剔的惡毒。
“這大概就是那位公子玉的手筆吧?”蘇阿木了解到了真相,也為之前那一絲的不愉快稍稍懊惱,他緩緩地從水中站起了身子。“我們不能讓忠于天狼的戰士白白死去。”
蹲在地上的善拉汗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蘇阿木在武威沒有敵人,而且也沒有敵人膽敢在大白天闖入狼王之子的巢穴里。
“那公子玉還真是有膽子。”善拉汗評價道。“如果現在匆忙趕回去,大概會被一群以逸待勞的殺手圍殲吧?他還真以為我們是化外蠻人嗎?”
“哼。”蘇阿木沒有接話,只是冷哼了一聲,然后走近善拉汗,扛起家仆。“先幫我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