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愿賭服輸。”聽得謝禹認輸之言,楊開不由大笑,朝謝禹作揖言:“卻是我占了便宜,誰知那日行百里所帶來之人居然不會武功,倒是事先沒說。”
“只怕是那日行百里狂妄自大,想以一敵二吧。”沮淮附應楊開一句,然后調侃謝禹道:“總之,今晚謝兄一定到場,帶足布泉吧。”
“沒問題。”謝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轉身便帶著公輸木玖離開。
二人剛一出門,公輸木玖便問謝禹:“子琪兄,我剛剛觀察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楊兄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才對。”
謝禹看了他一眼:“現在就回家把木機秘要拿給我。”
“嘖,子琪兄你怎么就這么著急呢,這件事情要徐徐圖之。”公輸木玖力據抗議。
“哦?不若我將今天的事情說與夫人聽?”謝禹不動聲色地威脅公輸木玖,令公輸木玖發怵。
“這...怎么能徐徐圖之呢,一定要快準狠,走,咱們現在就回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木機秘要拿給你。”公輸木玖諂媚地朝謝禹擠眉弄眼。
“這日行百里是假的。”謝禹冷不丁地話讓公輸木玖呆杵在原地。
“什么?子琪兄?什么!你等等我!”謝禹并沒有停下腳步等待公輸木玖,而是加快了步子,也顧不得腰間玉佩發出銳利刺耳尖嘯聲,往公輸府去。
二人回府,謝禹將公輸木玖做賊一般送來的木機秘要藏在暗于床底的行囊中之后,迅速攤開俠論一書,搜檢書中是否記載描述一種靈活得和壁虎一樣靈敏的身法。
一晃便是幾個時辰,合上手中的俠論,謝禹已經是滿頭大汗。算了算時辰,也是差不多到約定時間,謝禹收起俠論,擦拭汗水,整理好儀容便往內堂走去,而公輸木玖早已在此等候,二人隨即前往鹿鳴館。
鹿鳴館實際上是一處女閭,坐落于城東的柳巷,是供京畿境內達官貴人,才俊貴胄們游樂酗酒之地。其離公輸府尚有距離,所以二人乘馬車前往。
甫一來到柳巷,此地就盡顯燈紅酒綠。無數的燭光,靠著紅,粉,紫,綠四種不同顏色的燈布遮擋,向外面世界投射無數種復雜顏色的光。
琵琶與箏是這里最常見的樂器,優伶們身著的艷色裙裾俱繡著復雜且精致的圖案,裙裾是被改良過的,頗有些露骨。她們神色媚嬈,眸中暗含愁苦,星光都見之而憫,不由將自己嵌入其中。
琵琶與箏和聲而歌,倒是艷而不媚,靚而不妖。細細地撥弄著一個又一個的異鄉人的心弦。
柳巷大多男人都是醉著的,余下的尚且在喝醉的過程之中。
于是乎,酒氣與多種不同且上好的胭脂味混和在一起,便是這柳巷最獨特且最有辨識度的氣味。也是依托于此,貴人家中的悍婦們最是能辨別得出自己的丈夫在外究竟是公務還是鬼混。
還要駛過一段路程方能到柳巷最里邊的鹿鳴館,而在這其間公輸木玖與謝禹已經被數次攔下了車架。
馬車最后停靠在鹿鳴館邊,小廝們將謝禹和公輸木玖扶下車,領入館門口,便回身將馬車送入館內的馬廄里,再將車夫領入別院招待之處。
經過了朱門肉臭的前巷,后巷便顯得不那么奢華了。鹿鳴館確實與別處女閭不同,它通體由白色和黑色為主基調,坐落于一處巨大的園林中心。
整個建筑體系龐大,由主樓與四個輔館環繞構成,檐牙高啄,廊腰縵回。樓閣亭臺各依照地勢高低與主院相輔相成,檐角與檐心并排彼此相斗,盤結交錯。大到假山別院,石橋流水,小到草木卵石,柱石階梯,無一不是精致的藝術品。
最難能可貴的是安靜,客人靜,優伶們也靜。也只有琴瑟絲竹之聲,蕭聲以和,恬淡靜雅。
甫一入館,便有熟知公輸木玖的優伶上前攀談,這優伶瞧見一旁的謝禹之后淡淡的微笑,之后卻僅僅與公輸木玖交流。二人言語之中只有詩詞曲賦,棋墨茶畫,從未有談及風花雪月。
謝禹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心中尚有疑惑,這公輸木玖這么就對這儒雅之事精通如此。
不一會兒優伶便領二人來到一處淡雅別院。
優伶輕扣三下門檐之后便口稱告退,閣門由內向兩邊拉開,門甫被拉開,門前便出現兩位身著素色裙裾的優伶,她們俯下身子就地朝二人稽首,她們身后一副繡有山水,著有詩賦的精致屏風映入眼簾,而在屏風后面,絲竹辭賦相合聲陣陣傳來。
“仲圭,謝兄,等你們好久了。”惠叔虞是首先起身從屏風后走出來的人。他見門外二人心喜,笑著走近閣門前朝二人分別拱手。
“還請見諒。”謝禹回作一揖。
“無妨。”惠叔虞哈哈一笑領二位入座。
二人坐下,今日群杰舍相約之人俱已到齊。楊開便輕拍示意身邊撫琴一優伶,其人點了點頭,擊掌三下,三名優伶便從閣中內院逐一走出來,她們手持琵琶,鼓瑟,笙簫。
又有數名歌姬面飾錦紗,衣配帛帶,赤蓮裸足,依歌而舞。
“仲圭,謝兄,既然遲到,便要有懲罰。”楊開此時面帶潮紅,坦胸解褂,將手中美酒高舉過頭頂,抬頭便將白瑩的美酒傾倒在口中,邊飲邊言,絲毫不顧及滴灑四濺的酒花。“先罰三杯。”
公輸木玖聞言便要拿那酒杯,謝禹卻按下他的手,笑著對楊開說:“楊兄既然說今晚晏飲群俠,我與仲圭二人沒吃晚飯便來此地赴約,現群俠何在呀?”
“哈哈哈,謝兄稍安勿躁。”待身旁優伶擦干楊開嘴角的酒液,楊開正摟著優伶,聞言朝謝禹大笑,被摟著的優伶也被迫跟著抖動起來,真是放浪形骸。“家兄還需稍晚才來。”
“好。”謝禹將桌中酒壺提起,也似那楊開一般,高舉酒壺,任由酒液灌入口中。待到壺嘴流再不出酒時,謝禹抖了抖酒壺,將其置于桌上,伸手便夾起一片肉膾塞入嘴中,還不忘言:“好酒。”
眾人見此情形俱是詫異,楊開笑言:“還以為謝兄不勝酒力,沒想到卻是海量。”
“平日里卻是不喝的。”謝禹從懷中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楊兄不是說要盡興嗎?”
“好。”楊開贊言,轉頭朝向公輸木玖。“仲圭呢?”
誰知謝禹再次按下公輸木玖伸去拿酒的手:“出府前公輸夫人交代過禹,不許仲圭沾酒,所以仲圭之酒今晚便由禹代勞。”
“子琪兄...”公輸木玖聞言,想說話卻被謝禹打斷。
“還是聽夫人的吧。”謝禹瞪了瞪公輸木玖。
公輸木玖沒有再說話。
“好。”楊開點了點頭。
“在二位來之前,我等正討論今日所見識,甚感江湖中人瀟灑氣魄,高強武藝。平日里聽叔虞同我稱贊公輸兄之文采,便對你仰慕已久,不若在此就那‘俠’之一字即興一首?”端坐一旁沮淮開口說道。
“不了,不了,我不會。”公輸木玖聽到賦詩二字便連忙開口拒絕。
“怎么就不會了,木蘭詩一賦便足有大家風范,蔣兄,我說的對否?”沮淮朝公輸木玖笑了笑。
“木頭所賦木蘭詩確實是大雅佳賦。”蔣冪聽到公輸木玖將要賦詩,猶是放下手中把玩的玉珠。
公輸木玖訕訕地看了謝禹一眼,謝禹沒有說話。
其余人見公輸木玖推脫,反而越發起哄。公輸木玖見別無他法,只好口稱答應。
場中諸位待公輸木玖醞釀,也沒再言語,安靜地等待。
良久,公輸木玖陡然起身,呼道:“還需借這酒力。”
說著便抓起一只盛有酒液的瓷杯,一飲而下。謝禹來不及阻止,暗稱不好。
霎時,公輸木玖面若寒霜,眼斂殺氣,徐徐吐音:“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眾人皆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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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禮·天官·外府:“掌邦布之入出”漢鄭玄注:“布,泉(錢)也。其藏曰泉,其行曰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