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他透過人間的污水,看到了映著星星的天空
苦山仍被熱鬧喜慶的氣氛籠罩著，借著這次狀元宴，苦山的父老鄉親們陷入了一片狂歡，男人們高舉酒杯觥籌交錯，大聲歡笑的吹著牛皮，一杯接一杯已然有些醉醺醺的，婦女們則湊在一起磕著瓜子你一言我一語的八卦著，聊著聊著就拉起了親家。
最開心的孩子們，大家圍在一起，充滿朝氣和興奮的聊著期待苦山外的世界，圍著劉向前、劉青梅這些已經上大學的學長學姐們，聽他們講大學生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起都是那么值得期待。
此時的忠國希望學校顯然成為了漩渦中心，苦山所有的歡樂和熱鬧似乎都被吸到了這個漩渦中心里。但這時卻有人在悄然遠離這個漩渦中心，那就是林平和阿所。
林平帶著阿所，遠離人群，遠離熱鬧，遠離忠國希望學校，悄悄的往苦山中走去，兩人一路步行上山前往半山腰的山村學校，前往馬忠國的埋骨之地。
可能因為大部分人都去忠國希望學校參加宴會了，這上山的一路上，林平和阿所竟然沒有碰到一個人，只有鳥鳴和蟬鳴隨著兩人的步伐此起彼伏。
聽見這大自然的聲音，阿所顯得開心多了，這一路上，阿所跟林平敞開了話匣子，跟林平說了好多話，幾乎把他這幾年心中記得的所見所聞都講給了林平聽。
因為阿所被忠國希望學校收養后，一直由馬忠國撫養，馬忠國跟阿所同吃同住，就像是阿所的親爺爺一樣，所以阿所講的很多話題都離不開馬忠國。
“林老師…”
“嗯？”
“馬爺爺其實很想念你。”
林平停下了腳步。
“我也很想念你。”阿所一字一句的認真的說道。
林平轉過身蹲下來抱著阿所的肩膀看著阿所的眼睛說道：“老師也很想你們。”
“那你為什么不經常來看看馬爺爺和我呢。”阿所天真的問道。
林平一時語塞，眼睛也心虛的往遠處看去。
“我知道。”阿所突然笑了起來，“馬爺爺說林老師很忙，說你要照顧好多學生，而阿所有馬爺爺照顧。”
林平無法反駁，只能笑著點了點頭。
“馬爺爺說我以后要跟林老師一樣！”阿所看著林平的眼睛堅定地說道。
“怎么個一樣法？”林平笑著問道。
“要一樣的忙啊！”
阿所真摯地回答讓林平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阿所并沒有看出來林平凝固的笑容，繼續很開心地說道：“馬爺爺說我以后要跟林老師一樣忙，忙碌的人才更有價值，閑人就沒有價值了。所以我也要做個大忙人！”
林平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想了一會兒摸了摸阿所的腦袋笑著說道：“阿所如果真的要做一個大忙人，那一定要記住，忙是一定是要為了公而忙，而不是為了私而忙。”
林平心里自言自語道：為私而忙的話還是閑下來更好。
“啊？什么是公？什么是私？”阿所天真的問道。
林平想了一下說道：“自己開心的同時讓大家都開心，這就是公；只讓自己開心而不顧別人的感受，這就是私。”
“啊，我明白了，所以我要做一個讓大家都開心的大忙人對嗎？”阿所開心的說道。
林平笑著說道：“差不多吧，但阿所一定要記住，自己也要開心。”
阿所點了點頭：“讓大家開心，自己也要開心的大忙人！”
林平摸了摸阿所的腦袋：“走吧，我們繼續走。”
林平和阿所又走了半個多鐘頭，那所熟悉而又破舊的山村學校出現在視線盡頭。
每次走到這里，林平都覺得這所山村學校明明離自己很近，只有不到兩百米的距離，但心里卻又總感覺離自己很遠。
他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己就站在此時站的地方，破舊的山村學校就在眼前，他往前走，距離卻不變短，于是他拼命的跑，卻怎么也跑不到學校門口，似乎他沒往前跑一步，這學校就往后退一步，他再也走不進這所學校，直到他從夢中驚醒。
此時的阿所也收斂起了開心的笑容，一路走來，累的阿所的小臉紅撲撲的，頭發也因為出汗粘成了一縷一縷的。阿所的手緊緊的抓住了林平的手，跟著林平身后亦步亦趨的往前走去。
推開大門，馬忠國老師的墳塋出現在眼前，短短幾天，墳塋上已經長出了細細的青草，還開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林平和阿所走上前去，就那么靜靜的站著，像是在看望一位老人。
“老師，”阿所突然開口說道，“我以后一定一定要當個醫生！一定！”
阿所的語氣堅定的不容動搖。
林平笑著摸了摸阿所的腦袋沒說話。
阿所繼續說道：“阿媽是得病走的，馬爺爺也是得病走的，阿爸是為了治得病的阿媽走的，如果我能救他們，他們就都不會死了。”
阿所失落了一下，接著又堅定地說道：“雖然已經救不了阿媽和馬爺爺，但以后也要救其他孩子的阿媽和爺爺，這樣他們就不會跟阿所一樣失去親人了。“
他的眼睛透過人間的污水，看到了映著星星的天空。
林平閉上濕潤的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命運多舛卻依舊熱愛生活向往未來的孩子。
林平睜開眼睛時卻發現此時的阿所張開雙臂半跪著趴在了墳塋上。
“阿所，你這是干什么？”林平伸手想去把阿所從骯臟的泥土中拉起來。
“我想抱抱馬爺爺，老師。”阿所扭頭看向林平說道。
林平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后慢慢收了回來，擠出微笑說道：“抱吧。”
阿所展開雙臂，盡量讓自己的胸懷貼在墳塋上，頭發貼在泥土里，全然不顧泥土與沾滿汗水的頭發黏結在一起，然后喃喃自語道：“馬爺爺，我好想你啊。”
“林老師，你想馬爺爺嗎？”
“想。”林平閉著眼睛仰起頭，但淚水還是從眼角無聲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