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師者長眠

　　“升國旗，唱國歌！”

　　在馬忠國老師的墳塋前，林平將手中的國旗往上一拋，九個學生整齊的站成一排，就像是當年馬老師每天帶著他們升國旗一樣，一個個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國旗慢慢升上去，聲音嘹亮的唱起了國歌，國旗升到頂端，迎風飄揚，歌聲結束，大家眼中的眼淚慢慢順著眼角滑落。

　　馬忠國老師走了，但國旗始終飄揚在苦山上方，依舊那么鮮紅，馬老師那樸素的愛國精神也終將在一代又一代的苦山孩子心中得以傳承。

　　葬禮結束，其他人都下了山，只有林平和九個孩子留了下來，大家站在這破舊的校園里久久不愿離去，曾經被當做倉庫的兩間空教室房頂已經塌了一半，馬忠國老師和林平睡覺的那兩間房子也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房子只要沒人住，總會很快就殘敗，沒有了人，似乎便缺少了生機。

　　不過，那間他們曾經一起上課的教室倒還挺好，林平推開門，里面竟然難得的很干凈，座椅擺的整整齊齊，黑板也擦得很干凈，甚至教室的角落都沒有蜘蛛網，這一切就像是昨天剛上完課一樣。

　　“馬老師經常來打掃。”

　　這時劉青梅的聲音在林平身后輕輕響起。

　　劉青梅走上前一步說道“前兩天馬老師帶我進山里來采摘野菊花的時候，還專門過來了一趟，把這間教室打掃了一遍，馬老師說他每次進山都要過來打掃打掃。”

　　劉青梅指著屋頂的一個的角落說道“開春的時候教室的那個角落塌了一個洞，他還專門修繕了一下。”

　　林平默不作聲。

　　“馬老師還說，他想找人把這里修一下，現在忠國希望學校不是很需要他，他想沒事的時候回來住兩天。”劉青梅輕聲說道。

　　“馬老師還說啥了？”林平開口問道。

　　“馬老師那天跟我說了很多話…”劉青梅緩緩說道。

　　林平帶著孩子們把庭院收拾了一下，沒讓他們進屋子里，屋子那隨時會倒塌的樣子很是不安全。隨后，大家在馬忠國老師的墳塋邊席地而坐，大家聊了很久，劉青梅和劉向前他們九個孩子都說了一下自己的近況，談了一下接下來的打算或者說是理想，林平靜靜的聽著他們所說的話，一直微笑著沒怎么說話，大家一直聊到了太陽下山晚霞滿天才起身下山。

　　臨走時，鎖上學校的大門，林平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改天讓人來稍微修繕一下吧…”

　　下山后，林平第二天一大早便動身回華興中學，華興中學剛掛牌改名，還有不到半個月就要開學，一大堆事情都需要他這個校長處理，他從掛牌典禮那天離開已經足足四天的時間沒有關心過華興中學。

　　出發前，馮春秀遞給了林平一大包東西，說道“林校長，這是馬老師給你采的野菊花，都曬干了，可以喝個一年半載的，敗火，對嗓子好。”

　　林平接過那一大包野菊花，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謝謝。”

　　馮春秀知道這“謝謝”不應是對她說的，而是對馬忠國老師說道。

　　回到華興中學，林平立刻恢復“工作狂”的身份，當天忙到了深夜，將幾天積累下來的工作在一天內全部干完。

　　其中，有很多家長聽到林校長回了學校，立刻就找上門來，這都是來走后門的家長，但林平讓秦萬山帶著保衛處的人攔在門口，說自己身體不舒服，改日相見。晚上吃飯的時候，秦萬山找到林平跟林平說了很多家長想走后門讓孩子進華興中學讀書的事情，不僅是高中部，新開的初中部名額也已經招滿，因為林平這幾天不在，很多家長就找到了秦萬山和陳偉行身上，又是送禮又是給錢，搞的秦萬山都不敢回家，而陳偉行那邊也煩的夠嗆。

　　同時不僅是秦萬山和陳偉行，學校里大大小小的領導都有家長騷擾，各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都能找上門。

　　而這些走后門的家長，基本都是孩子連華興中學最低入學門檻都達不到的學生。

　　但沒有林平這個校長發話，誰也不敢輕易許諾。

　　秦萬山開著玩笑說道“當初家長們上門求著讓孩子們轉學的西貝四中，現在也變成了家長們走后門求著讓孩子來上學的華興中學。”

　　林平說道“一律婉拒吧。”

　　秦萬山點了點頭，但猶豫了一下又有些為難地說道“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林校長，有兩個家長，你可能要好好考慮。”

　　“嗯？”林平疑惑地問道。

　　秦萬山說道“這兩個家長都走了很硬的關系，其中一個很有錢，跟我談過說愿意給幾十萬的借讀費，或者說贊助費，還有一個是隔壁縣的副縣長，走了縣教育局王局長的關系，明天您去見見王局長吧，他可能會提這件事。”

　　林平沉默著沒說話。

　　秦萬山打趣道“你說是咱們學校太好還是這位副縣長的孩子太差，自己縣的學校都不安排進去，還得跨縣找人安排到咱們學校。”

　　林平再次沒說話。

　　第二天林平又專門去了王弘文那里賠了不是，王弘文自然很是大度，也很理解林平的做法，對林平這份重感情很欣賞，也表達了對馬忠國老師去世的惋惜，最后王弘文希望林平能夠盡快的走出悲痛，投入到教育工作，特別是華興中學的教育工作上來，做為全縣的第一所“民辦”高中，華興中學意義重大，也備受矚目，縣里領導甚至市里領導關注關心，華興中學要在林平的帶領下在過去西貝四中改革發展所取得佳績上更上一層樓。

　　林平自然感謝王弘文局長，并點頭應允，承諾必將華興中學辦好辦強。

　　臨走前，王弘文果然跟林平提起了那個副縣長孩子上學的事情，大體意思是人家李副縣長愿意把孩子送到華興中學來上學，是給華興中學面子，更是給咱們西貝縣面子，盡量給安排一下吧，而且能安排進“狀元班”就安排進“狀元班”吧。

　　最后王弘文嘆了一口氣說道“林平啊，我知道有些為難你，但郝副縣長也特意跟我提了兩句，能辦盡量辦吧。”

　　領導口中的“盡量”那就是“務必”，“能…就”那就是“必須”。

　　林平猶豫了足足半分鐘，最后還是沒能吐出半個“不”字。

　　回學校的路上，林平一句話不說閉眼沉思著，有些東西他對抗不了，而且每上一級就會有更高一級的東西來行使特別的權力。

　　但林平深知，無論如何不能忘了教育的初心。

　　剛回華興中學兩天，林平便又要回苦山，因為今天是馬忠國老師的頭七，頭七的重要程度可一點都不亞于葬禮。頭七的時候，除了劉大柱回了省游泳隊，其他孩子都還在，大家采了滿滿的野菊花堆滿了馬忠國老師的墳塋。

　　過完頭七，王新明建議是不是該給馬忠國老師立個碑，其他人紛紛應和，林平也點頭同意了此事。

　　“林校長，您給馬老師說個碑文吧？”王新明開口說道。

　　林平沉思良久，緩緩說道“老馬歸去，已駝千人萬里；師者長眠，山中桃李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