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神機將軍帝清河給鐵隼詳細介紹有關潘龍的事情時,潘龍也已經一路飛到了襄平府。
他急匆匆落地,直奔巡風司衙門,才剛到門口,就看到唐敬哲急匆匆沖出來,大概是因為焦急導致的心緒激動,光頭都變得通紅,配合他一丈出頭的驚人身高,當真是十分的猙獰兇惡,一點也不像個曾經趕考中舉的文化人。
“老唐你怎么了?這么氣急敗壞的樣子。”他好奇地問,“出什么事了嗎?”
看到潘龍出現,唐敬哲明顯松了口氣,但隨即又恢復了滿臉的驚怒之色:“大人!出事了!”
“哦?出了什么事?”潘龍笑著問。
“商滿在牢里自殺了!”
潘龍大吃一驚,原本想要將趙賢達從山海圖里面放出來炫耀一下的念頭頓時灰飛煙滅。
“這…這怎么可能!”
片刻之后,他們來到了襄平府的大牢。
牢房的大門口,一個身穿典史官服,氣得臉上的肌肉都扭曲變形的壯漢正被幾個衙役抱著,死死拖住不讓上前,地上則跪著兩個獄卒,臉色蒼白如紙,身體不停地顫抖。
看到潘龍和唐敬哲趕來,那兩個獄卒的臉色越發蒼白,一人甚至忍不住癱在地上,褲子濕了一大片。
那典史也終于壓住了怒氣,對潘龍他們抱拳行禮,然后又是愧疚又是羞怒地說:“在下襄平府典史慕容修平,見過兩位巡風。”
潘龍心中焦急,也顧不上還禮,急忙問道:“商滿現在哪里?可還有救?”
慕容典史嘆了口氣,只是搖頭。
“二位請隨我來。”他帶著二人走進大牢,卻還不忘叮囑旁邊的衙役,“給我看住那兩條廢物!他們要是死了,你們給他們陪葬!”
看得出來他平時積威甚重,衙役們頓時神色一凜,齊聲應喏。
很快,慕容典史就帶著潘龍和唐敬哲來到了位于大牢角落,專門給一些需要特殊優待的犯人們提供的“雅座”。
不大的石室里面,商滿靜靜躺在鋪了草的地上,沒有半點氣息。他身邊的墻上,則有用手指刻畫的四個字“悔不當初”。
這四個字大致上橫平豎直,很是端方,似乎正是商滿一向的筆跡。但看得出來商滿寫這四個字的時候心緒激動,筆跡也有些凌亂。尤其是寫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原本應該整整齊齊的文字甚至已經出現了支離破碎之感。
潘龍對書法研究不多,目光一掃,也看不出什么真假來。他飛快地來到商滿身邊,一看就看到了商滿心口的部位下凹,胸骨碎裂,捏成拳頭的右手卻有血跡,似乎是自己用右拳打中了自己的心窩。
這一擊無疑是致命傷!
但他并不愿意放棄,抬手按在商滿的胸口,真氣源源不斷度入商滿的身體,想要試試看是否還能挽救。
然而,剛一傳功進去,他就知道已經遲了。
商滿的生命氣息已經完全喪失,別說是他,就算老師親自趕來,也回天乏力了!
他嘆了口氣,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暈倒。
自己花了那么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抓住了趙賢達,又突破鐵鷹的阻攔,將這個重要證人帶來給商滿洗脫罪名——可商滿怎么就…
就在這時,唐敬哲輕聲說:“墻上那四個字,應該是商滿親手寫的。”
潘龍沒有抬頭,問:“有仵作在嗎?”
“我便是仵作出身。”慕容典史說,“整個襄平府,沒有比我更專業的仵作。”
潘龍站了起來,讓出了位置:“那就麻煩慕容大人,請你看一看,商滿他…究竟怎么死的?”
慕容典史苦笑一聲,說:“不瞞潘觀風,我一得到消息就趕來,已經驗過傷了。商巡風他…是用自己的右手全力一擊,擊碎了胸骨和心臟,當場斃命,無可挽救。而且,他所用的拳勁也是入獄時候登記的擅長武功。”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甚至檢查了這牢房里面所有的地面,截止他死的時候,這間牢房里面最近幾天都沒有第二個人踏入。而且墻上那四個字的刻畫痕跡里面,也找到了他的部分指紋…”
潘龍明白他的意思。
證據確鑿,商滿真的是自殺的。
可是…這不應該啊!
自己上次探監的時候跟商滿說過,會努力找對他有利的證據。以商滿的性格,無論如何也會等到自己的搜尋結果出來再說。
巡風使里面或許會有天生悲觀的人,可一個從社會最底層,從幾乎人間地獄里面爬上來的人,怎么可能脆弱到這個地步?
這不合理!
“看守他的獄卒怎么說?”唐敬哲問。
慕容修平臉色微微一紅,低聲說:“那兩個混賬喜歡抽煙喝酒,之前煙癮犯了。大牢里面有規矩,為了防火,除了冬天之外,其余時間不許牢內有半點火星。他們就一起跑出來抽煙,結果一袋煙抽完回去,就看到商巡風躺在地上,已經斷氣。”
潘龍皺眉,問:“他們抽一袋煙,花了多長時間?”
“大概一刻鐘左右。”
“在他們出來之前,商滿的情況如何?”
“據他們所說,商滿當時很安靜地坐在角落里面,閉目不語,可能是在修煉。”
唐敬哲的聲音頓時大了幾分:“一個人,之前還在修煉,結果獄卒一離開,他就自殺了?慕容典史,你相信嗎?”
慕容修平嘆氣,搖頭:“說實話,我也不信。這完全不合理!”
“但,我是一個仵作,相比沒有證據的推測,我更相信自己勘驗的結果。”
潘龍沒有和慕容修平爭論,只是看著這間不大的牢房。
商滿人生的最后一段時間在這里渡過。
他的尸體躺得很平整,看得出來是先躺下再動手的。衣服和頭發都整理得很整齊,一如他平時的模樣。臉上除了口鼻濺血以及稍有痛苦之色外,總體看來很平靜,不像是有什么怨恨或者被人逼迫欺騙的樣子。
只看他的模樣,的確分明就是一個想清了一切然后選擇自殺的人。
可是…他不應該作出這種決定啊!
而且,如果他要自殺,為什么要選擇這種大白天?
將心比心,如果潘龍自己要自殺的話,時間一定要選擇深夜——因為深夜的時候獄卒會疲倦而注意不到他,甚至可能會睡著。
而且,他白天自殺,如果出去抽煙的獄卒們臨時想到了什么事情回來,看到他躺在地上,趕快去喊人救援。來個善于療傷的高手,沒準還真能把他的性命給保住——心臟破裂的確是致命傷,可對于先天高手來說,以真氣模擬心臟的跳動,維持人的血液循環,并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
江湖上曾經有個故事,一位武林高手被人一劍刺穿了心臟。他用真氣維持血液的循環,天天不睡覺,就這么熬了好幾個月,一直熬到心臟的傷口愈合。
這事情聽起來簡直不可思議,可潘龍知道,至少換成先天巔峰時候的自己,真的能做得到。
事實上,如果不是兩個獄卒在外面花了一刻鐘的時間抽煙,浪費了至關重要的救命時間。如果他們能第一時間發現商滿受傷倒下,叫來典史慕容修平的話,以慕容修平的武功和他對人體的了解,他應該也能為商滿延續生命,甚至可能將商滿救活。
潘龍能看得出來,這位襄平府的典史雖然官職不高,才只是八品官,但修為卻是先天巔峰,已經開始拆分真氣了。而且此人周身纏繞的真氣細密如絲,顯然修煉過某種極為擅長精密控制的武功。
以他的武功,只要不是腦子被轟爛了這種實在沒救的傷勢,穿心斷頭腰斬…這種致命傷,但凡能在第一時間把身體湊齊,他應該都有辦法挽救。
只可惜,他來遲了!
想到這里,潘龍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唉!我去的各個世界里面,沒有哪怕一個世界有“起死回生”的法術或者藥物。就算是勇者法術里面的“回生術”,也只能在人剛剛斷氣的時候施展才有用。“護命術”更是要提前使用,才能抵消一次致命傷…)
(早知道今日,我該去“查內姆大俠傳”的世界里面,就職一個牧師、天佑者或者德魯伊,記得這三個職業都能升級到掌握起死回生的法術,而且高級法術里面,甚至能夠讓死去多年、尸體殘缺甚至沒有尸體的人復活…只要他不是老死的就行。)
(只是想要修成那樣的法術,也是難上加難。我記得僅僅最低等級的復活法術,類似“回生術”的那種,就需要九個施法者等級,最高級的“完全復活術”貌似需要十七個施法者等級,考慮到我已經有了六個野蠻人等級,這總等級就是二十三級…整個費倫王國,這個等級的大佬也沒多少啊!)
(以我的實力,想要升到這個等級倒也不難。可問題在于,我去哪里找這么多的經驗值?我現在可是“傳奇生物”模板,受到經驗等級加五的懲罰,想要升二十三級,相當于一般人的二十八級啊!)
(記得游戲里面,要一直到爭奪殺戮之神寶座的時候,才能升到這個等級。那時候對手都是一些神子、選民、魔王、天使長這等級的家伙…我大概打得過他們,可我去哪里找他們來殺?)
(也不知道從那個世界能不能前往傳說中“深淵血戰”的戰場,要是能去的話,把什么惡魔和魔鬼排著隊殺上幾萬個,估計經驗值就夠了吧?不過在那之前,可能我已經被深淵氣息污染,瘋掉了…)
他想來想去,最后還是一咬牙,下了決定。
特么不就是去殺穿地獄嘛!為了學大復活術,冒點風險也是值得的。
只要掌握了這個法術,日后自己的親人朋友死了,自己總歸也有挽救的手段。
他如今見識增長,也知道當初請文超幫忙復活韓風的事情,做得究竟有多么的不靠譜,又是如何的危險。
相比找魔神幫忙,果然還是自己掌握復活法術,最是可靠!
又仔細思考了一番,盤算了一下語言,他開口說道:“老唐,你有辦法能夠長期保存尸體嗎?”
唐敬哲微微一愣,點頭。
“你幫我寫一封信。”潘龍說,“我要請長假,具體多長暫時沒辦法確定。在這段時間里面,麻煩你幫我好好保存商滿的尸體,千萬別腐爛或者破損了,能做到嗎?”
唐敬哲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震驚地看著他。
潘龍露出一個笑容:“不要這么驚訝,我只是要去…尋回一些我曾經有的手段。如此而已。”
慕容修平自然也聽說過關于潘龍的故事,而且他也聽懂了潘龍的言下之意,忍不住問:“潘…前輩,您這是要恢復仙佛之力,強行逆轉生死?仙佛竟然有如此偉力?”
“昔年武帝文相掃平亂世的時候,就曾經用過這種手段。”潘龍裝作高深莫測地說,“只是這手段限制很大,代價也頗高。尋常來說,并不會有誰使用他——畢竟從更高的層次來說,死亡只是生命循環的一部分。生固然可喜,但死卻也并不可悲可恨。”
他模仿著列御寇的表情,氣質變得寧靜而悠遠,明明就在面前,卻仿佛要離開人間一般。
“若是曾經的我,或許也是這么想的。但現在的我,終究是…意難平!”
說著,他的悠遠氣息稍稍減退,看起來多了幾分活人的氣息。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下次出現的我,會是什么樣子。或許到時候我會說‘死亡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我們不該干涉生死’…但至少現在,我要努力去試一試!”
他轉身朝著牢房的門口走去,腳步不疾不徐,逆著從門口照進來的光芒,看起來有一種似乎要融化在光里面的意味。
唐敬哲忍不住開口:“算了!你好不容易才轉世,不值得…商滿他不會想要看到你為他如此犧牲的!”
潘龍搖頭,腳步并未停下,身影消失在門口。
只有他的聲音,在牢房里面回蕩。
“我不是為他,而是為自己。這是我的選擇,與人無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