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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趙心誠

  “體面”是什么意思,在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說法。

  比方說潘龍前世,若是說一個人“體面”,那必定是他在科技文化體育等方面有卓越表現,得到許多人的欣賞和贊揚。

  潘龍的朋友里面,著實有好幾位體面人。

  比方說有一位學歷史出身的朋友,中年時代大概有三十多年的時間,一直奔波于經濟落后地區,調解因為歷史、宗教等原因造成的民族矛盾,六十歲的時候拿過大聯邦人文獎章,后來一把年紀了還參加了半人馬座開拓隊…

  潘龍年紀比他大,沒等到他的開拓結果出來就去世了。若是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一樣,他們現在應該順利抵達半人馬座,建立人類文明史上第一座太陽系外的永久居住地了吧?

  那兄弟死的時候,估計聯邦新聞都要專門給他開個起碼十分鐘的回憶錄…

  可真是太體面了!

  當然,也未必要這么牛逼才可以體面。當初他們小區有個老人,幾十年如一日在社區熱心公益,今天幫你明天幫他,一輩子下來倒也沒做過什么救苦救難的大事,就是做了數不清的熱心腸的事情。

  那位老人一百二十歲大壽的時候,社區特地為他繪制了一副占了整片墻的壁畫,名為“花甲重開,情暖人間”。

  這也是很體面啊!

  潘龍又想到了。

  自己前世可沒混到這樣的待遇,追悼會上,除了自家兒孫朋友之外,還會有誰來呢?

  大概沒有了吧…

  這么一想,自己前世其實真的不夠體面。

  而九州世界的“體面”,卻又與前世頗有不同。

  這個世界的體面,更多注重“死”。

  一個人死的時候,干干凈凈、整整齊齊、漂漂亮亮,就是體面。

  至于這人生前干過什么事情,是熱心助人也好,是自私貪婪也好,是德高望重也好,是臭名遠揚也好…都無所謂。

  只要死得漂亮,那就體面了。

  這個“體面”的要求,比潘龍前世低得多,也容易得多。

  具體到趙賢達的身上,大概就是…潘龍打死了他之后,需要把他的尸體帶到山海圖里面去,動手收拾整理一下,弄得整整齊齊的,最好是臉色紅潤面帶微笑,立刻就可以推出去直奔追悼會會場的樣子。

  這就是趙心誠的要求。

  這個要求并不高,只要別失手把他打得灰飛煙滅,就算被轟成肉醬,也是可以重新拼湊起來的。

  對能夠將力量控制入微的真人來說,只要自己填補一些小細節,的確可以把一團肉醬重新拼湊成人的模樣,并不會花費多少時間。

  當然,趙心誠也不是空口白牙找他幫忙,作為代價,這位巡風司主官提供了趙賢達可能出沒的幾個主要地點。

  首先是他的家,陳國公府。

  陳是戰國時代的一個國家,以國為封號,意味著趙賢達這一系曾經有過極大的貢獻,本身功勛就足以封爵。

  按照大夏的規矩,天子的兄弟封王,一般封號是“逍遙王”、“安樂王”、“太平王”之類。

  這些王爺的兒子則不能繼承王爵,只能降級為公爵,多以“順和公”、“寧永公”、“長福公”之類。

  再往下一代,如果沒有足夠的功績,則降為侯爵。然后是伯爵、子爵、男爵…到了男爵這一代,若是還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績,則徹底失去爵位。只保留宗親的身份,沒有什么額外的優待了,也不能再被稱之為“諸趙”。

  大概就類似于前世漢末三國時代劉備那個“漢室宗親”——那個級別的漢室宗親,當時保守估計也有十萬八萬…

  若是諸趙有了功績,能夠延續爵位的,那么首先要轉封。

  轉封,就是改變封號。從這種沒有實際封地的“名封”改成“領封”。

  這意味著要在大夏國土里面選擇一個地方,成為他名義上的封地,將當地的賦稅作為他的俸祿。

  領封也是要立功的,如果三代以內沒有足夠的功勞,則從領封降為名封,此為“降參”。

  比方說趙心誠自己,他目前就是華陰縣侯。這個縣侯的身份從他的父親那里繼承,按照他的情況,不出意外,應該足以維持爵位——也就是說,日后若是他兒子、孫子、曾孫三代都沒有配得上“縣侯”這個等級的功勛,就要降參,變成華陰侯、華陰伯、華陰子、華陰男,最后完全失去爵位。

  華陰縣侯和華陰侯,雖然只多了一個字,卻有天壤之別。

  縣侯不僅多一份俸祿、可以多傳幾代,而且如果有人立功受封華陰縣,那么“華陰侯”是要改封號,給“華陰縣侯”讓位的。

  大夏的爵位,大致上是第一等王爵——王爵不設封地,只有封號,第二等國公,第三等郡公,第四等列公——就是只有封號沒封地的那種,接下去是郡侯、縣侯、列侯、縣伯、鄉伯、列伯、鄉子、亭子、列子、亭男、列男。

  一共十五等爵位。

  在這十五等爵位之中,有一個特別的類型,就是實封公侯。

  這類公侯不僅有封地,而且封地的政治民生都由他們自己管理,朝廷除了駐軍之外,不對當地的民政作任何干涉,也不從當地征賦稅徭役。

  實封公侯并不在十五等爵位之外,但實封公侯卻有超然的地位——他們世襲罔替,除非犯了罪被剝奪封地之外,否則世世代代都能擁有爵位和封地。

  可實封公侯們想要不犯罪,說實話也不大容易。大夏初年的實封公侯們,五代之后還能安安穩穩沒有因罪奪爵的,只有不到五分之一。

  皇帝又不是做公益事業的,誰愿意把領地分封出去啊!

  所以實封公侯的后代如果自問沒把握能夠守得住封地的,往往會選擇向朝廷交還封地,從實封降為領封。

  對于這種懂事的人,皇帝往往也會給面子,一般都會特旨三代或者五代免勘——免勘,就是不核功績,等免勘滿了,才重新進入三代降參的流程。

  當然,像是“綏山公”這種,雖然既不是國公也不是郡公,但實際上卻是實打實的絕對不會被撤銷封地的。

  …人家背靠著仙佛,哪個神經病會去招惹他?

  大夏亡了任長生都不會亡!

  趙賢達這個“陳國公”自然是有功勛墊底的,他們家這一系,世世代代都修煉“大自在天王咒”,為大夏皇家訓練暗衛,可以說是皇室的心腹。

  有如此功績,自然足以維持國公的爵位。

  實際上,陳國公這一系,即便在諸趙里面,都是名列前茅的。

  相比之下,趙心誠家這個華陰縣侯,就差了一大截。

  看著潘龍匆匆離去,趙心誠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對蒼淵說:“子海(蒼淵字子海)兄,我會不會做錯了?”

  “此話怎講?”蒼淵一邊批改案卷,一邊回答。

  “我讓潘兄去找陳國公,估摸著陳國公就死定了。”趙心誠低聲說,“潘兄乃是豪俠出身,性烈如火。陳國公雖然平時喜怒不形于色,但也是個極為固執的人。他斷無可能低頭認錯,出來為商驛騎作證…那結果就只會有一個。”

  “你認為他不該死?”

  “我只是覺得…他乃是天子心腹,他會出手做這件事,背后只怕是有…”

  蒼淵抬起頭,打斷了他的話:“陳國公的背后只可能是太子,不可能是天子!”

  “子海兄為何這么有把握?”

  “天子和洛南兄之間,不需要玩這樣的手段。”蒼淵幾乎毫不猶豫地回答。

  但趙心誠卻苦笑著,沒有再說什么。

  很顯然,他并不相信蒼淵的話。

  身為諸趙,他自問比蒼淵這個外人更加了解帝家,了解天子帝壬辰,以及兩位皇子。

  在他看來,或許直接去勸說趙賢達的,可能只是太子帝河東,但如果天子沒有給趙賢達一些暗示,這位自從叔叔趙忠武死后,就一直安分守己幾乎無所作為的諸趙真人,絕對不會自降身份,搞這種鬼蜮手段。

  人家畢竟也是皇家暗衛的教頭,總歸是要點面子的吧!

  至于蒼淵說的那些,他也就只是笑笑而已。

  手段?坐在天子寶座上,跟誰不是在玩手段?

  別說跟兒子,就算夫妻之間,難道不是整天在玩手段嗎?

  而且,長久以來,巡風使和暗衛互為表里,構成了直接聽命于帝家的秘密武力。如今暗衛幾乎徹底覆滅,巡風使一家獨大,天子真的愿意看到這種情況?

  說一句僭越的話,若是趙心誠自己當天子,也要找個理由,暫時把巡風使系統壓制個兩三年,至少要等新一代的暗衛能夠接上班,才可以放開對巡風使的壓制。

  為君之道,首先就在于掌握平衡。

  所以這次暗衛教頭趙賢達出手,只怕也是天子在暗示什么。

  可這些,他并沒有說出來。

  因為他了解蒼淵,也了解潘龍。

  這兩個人都是那種正直之人,對他們來說,世界上的事情只有是非對錯,僅此而已。

  至于權力地位、金錢財富…他們并不是很在意。

  潘龍此去,多半要殺了陳國公趙賢達,從而惹怒天子。

  但…惹怒了也就惹怒了。

  像潘龍這種人,是絕對不會把“天子會生氣”放在心上的。

  相反,說句不客氣的,天子會生氣,他潘龍難道就不會生氣?

  天子生氣,無非區區幾十年的事,他潘龍日后可是要修成長生的,他生了氣,那便是天長地久海枯石爛…自己考慮考慮,兩者相比,哪個更麻煩?

  想到這里,趙心誠突然想要笑。

  自從變法以來,巡風司面臨的壓力就越來越大,麻煩與日俱增。

  他身為巡風司主官,盡管有帝洛南支持,有蒼淵相助,也漸漸覺得壓力太大,讓人有些疲憊。

  趙心誠既然來巡風司做事,內心自然是想要利國利民、匡扶正氣的。可他在巡風司做得越久,就越明白,大夏如今的問題,真的不是區區一個巡風司能夠解決的。

  對于帝洛南的變法,他舉雙手支持。可支持歸支持,他內心并不看好變法。

  這套變法計劃,實在損害了太多達官貴人的利益!

  就算是天子,面對這么多利益受損的達官貴人,也只能讓步。

  所以他從來沒指望過變法成功,而只希望能夠有所成果,讓大夏的情況有所改善,就已經足夠了。

  現在這一波反擊,想來是天子也覺得變法的程度太深、步子太大、得罪的人太多,讓他有些擔心,想要收一收了。

  按說他趙心誠既然理解了天子的想法,就該體察上意,配合保守派的進攻,將變法暫緩一下才對。

  但是…當這個選擇到了面前,趙心誠卻又覺得不甘心。

  這就結束了?

  他們辛辛苦苦那么久,才剛剛得到一些成果,談不上吃肉喝湯,不過是才聞聞味道,這場盛宴就要收場了?

  憑什么啊!

  別人不說,巡風司上上下下幾千號人,這幾年花了多少心思!多少明爭暗斗!光是殉職的就有一大批!

  這就結束了?

  憑!什!么!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理智的明智的冷靜的人,但當“憑什么”這三個字在他心里冒出來的時候,頓時就像是往滿地燈油上扔了一個火把,熊熊燃燒起來。

  是啊,憑什么要他們讓步?

  憑什么不能是讓那些保守派再讓一次步?

  他們家底殷實著呢,再讓十步八步都不會傷筋動骨。

  巡風司這么辛苦,流汗流血,哪里能夠就這么算了!

  最起碼,也要把那些盯著巡風司不放的眼睛給戳瞎了,把那些想要打擊巡風司的爪子給剁了!

  所以他剛才,雖然略有猶豫,但終究還是把趙賢達可能出現的地點,都告訴了潘龍。

  陳國公府什么的,都不算什么,其中最重要的,還是一個隱秘的訓練營。

  那個訓練營沒名字,卻非常重要,是訓練皇家暗衛的主要訓練營之一。

  它的位置極為隱秘,別說外人不可能知道,就連諸趙各宗的宗長,也罕有人知道的。

  趙心誠自己,還是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才知道了這件事。

  按照他的估計,陳國公趙賢達,多半就在那個訓練營里面。

  潘龍此去,趙賢達必死無疑,那個訓練營,大概也要完蛋。

  “這樣也好。”他在心中對自己說,“徹底斷了天子想要快速重建暗衛的心思,他大概就只能重新依靠巡風使了。”

  畢竟…對天子來說,巡風使終究也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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