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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報仇

  方東煥走了,走得很干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他這一走,支持曾家的真人宗師們,頓時集體坐蠟。

  誰也沒想到,這位在整個大夏都頗為有名的老牌真人,竟然會輸得如此干凈利落,甚至連一點有意義的抵抗都做不到。

  他也就是說了幾句話,接了兩飛鏢——不對,他就接了一鏢,第二鏢要不是天獅王出手,他直接就被打死了!

  眾人看向潘龍的目光之中,則比之前更多了幾分忌憚。

  潘龍實力很強,大家都是知道的。

  但他的強大,主要是底蘊深厚,而且可能還有前世留下的手段。

  比方說之前在南夏城大戰蒼家三位真人的時候,他并非靠本身武力獲勝,而是靠的一件能發出無窮烈焰的寶物,一把火燒死了“神行饕餮”荊灣,逼得蒼家老祖和清虛道人撒腿就跑,最后甚至要靠“醉仙”陳彥出手救命。

  那寶物自然威能無窮,執掌那寶物的潘龍,自然也令人可畏。

  但那其實并不是他的真本事,算是借助外物的力量,不是真功夫。

  可現在,潘龍一飛鏢差點打死“移山翁”方東煥,卻是實打實的自己的真本事。

  那樣的飛鏢,他只要準備一下,就能投擲得出來。

  而在那一飛鏢面前,別說返璞歸真的真人,就算天人合一的宗師,也未必抵擋得住!

  此時此地,除非閔琨等少數幾位宗師愿意出面,否則只靠那些真人們,可以肯定斗不過他了。

  看著方東煥飛走,盧喜安笑道:“方老英雄不愧是前輩,拿得起放得下,說走就走,真是讓人佩服!”

  然后他看向其余幾位想要包庇曾家的真人,笑呵呵地說:“就是不知道另外幾位是個什么章程?是準備也來較量較量絕活,大家過過手呢?還是準備干脆點,直接拔刀砍,砍死算事?”

  那幾位真人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大好看。

  “潘龍本領高強,關你姓盧的什么事?”一個脾氣暴躁的真人立刻開噴,“有本事你劃下道來,你爺爺接著!”

  “真的?”盧喜安嘴角向左一撇,瞇起左眼、瞪大右眼,微微抬起下巴、翕大鼻孔,露出一副很不正經的表情,“你確定我出什么招,你都接著?”

  “當然!拳腳還是刀劍,你自己選!”

  盧喜安微微一笑,看向周圍其余真人:“諸位,這可是他自己說的。若是他等一下賴賬怎么辦?”

  “呸!”那真人氣得臉都紫了,“老子活了快二百歲的人,賴你這只有我一半年紀的小輩的帳?你不要臉,老子還要呢!”

  “這可難說,臉畢竟沒命要緊啊。”盧喜安笑呵呵地說,“平時嘴巴上嚷嚷得厲害,生死關頭慫得像狗一樣的癩皮貨色,江湖上也多得是。”

  那真人暴跳如雷:“老子是有頭有臉的人,一個吐沫一個釘,你以為是你這狗官嗎!”

  “總之,您得給個憑證。”盧喜安笑著說,“證明您能說到做到。”

  那真人怒道:“你要什么憑證?”

  “這個就難倒我了…我該要個什么憑證好呢…”盧喜安東張西望,最后看向閔琨,“閔老前輩——”

  不等他說完,閔琨就打斷了他的話:“我不當這個憑證。”

  “您還沒聽我說完呢…”

  “我不聽!”閔琨很堅決地說,然后看向那跟盧喜安吵架的真人,“海東青,我勸你別跟這小子一般見識,他要跟你比的東西,你怕是真的比不了。”

  “怎么可能!我不信!”

  閔琨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么。

  “你們看,連閔老前輩都勸你放棄,你還是乖乖聽話算了。聽人勸,吃飽飯。人家閔老前輩可比你年紀也大了一截呢。”

  “混賬小子!你再陰陽怪氣,老子就跟你拼了!”海東青簡直要抓狂,“老子把話撂在這里,要是輸給你,老子也不回去了,當場死在這兒!”

  話音剛落,閔琨說:“獅王說了,今天這人不死真人宗師。”

  海東青愣了一下,然后說:“那…那我要是輸了,就跑到東海去,這輩子都住在東海,一步也不踏入大夏疆域!”

  盧喜安看著他:“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

  “你保證?”

  “這里這么多人,我怎么賴賬?”

  “好!”盧喜安大笑,然后雙手一振,身上的鎧甲衣服全都不翼而飛,整個人變得光溜溜的,跟初生的嬰兒一般。

  “我這就去人群里面轉上幾圈,你有種可以跟著上來。”他冷笑著說,“當然你要有種跟上來,我還可以去找頭牛,吃兩坨牛糞什么的——到時候你一定要學,否則我就虧大了。”

  海東青看著他那赤條條空中遛鳥的架勢,頓時目瞪口呆。

  這人也是老響馬出身,一輩子殺人越貨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刀頭舔血什么的,對他來說是司空見慣。

  廝殺、受傷、斗狠…這些他都不怕。

  他剛才已經打定主意,便是盧喜安拿出刀子來,往身上戳個三刀六洞,自己也要跟著學,堅決不輸場面。

  可盧喜安現在的行為,卻將他的決心打得煙消云散。

  只是脫了衣服裸奔,他勉強還能接受,但要跟著去當眾吃牛糞的話…他真的是做不到。

  這個已經超出他能接受的極限了啊!

  他的老臉青了又紅、紅了又白、白了又綠…頓時如同帶了一堆臉譜,輪流更換似的。

  “怎么不說話了?跟上跟上。”盧喜安滿臉賤笑,甚至還唱起歌來,“來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的時光…”

  文超公的《浪子調》被他唱得荒腔走板,但囂張的程度卻著實突破天際。

  海東青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別人卻也不好勸。

  雙方之前實在是把話說得太滿,想勸都沒辦法勸啊!

  寂靜的空中,盧喜安那怪腔怪調的歌聲在回蕩。

  過了好一會兒,海東青猛地吐出一口血來,恨恨地說:“姓盧的,你這輩子最好別到東海去!若是讓老子在東海見到你,老子跟你同歸于盡!”

  說完,他駕起狂風,朝著東邊飛去。

  愿賭就要服輸,他輸了。

  看著海東青的身影消失不見,盧喜安大笑三聲,斯條慢理地穿上了衣服。

  “好了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閔琨嘆了口氣,對那些想要包庇曾家的真人們說道,“你們看,現在不是你們不出力不用心,實在是…打吧,你們打不過潘龍;說吧,你們賤不過盧喜安,還能怎么辦呢?”

  剩下的兩三位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最后他們搖頭嘆氣,就這么唉聲嘆氣地飛走了。

  就像閔琨說的,打,他們打不過潘龍;爭論,對上盧喜安這等賤破蒼穹的家伙,他們也沒有半點勝算。

  那還能怎么辦?當然只能滾蛋。

  眼不見為凈,算了算了。

  眼看這些人走了,閔琨卻飛到潘龍面前,誠懇地說:“潘龍啊,別怪老頭子我死皮賴臉,但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江湖的規矩最多就是父債子償,可不興牽連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

  潘龍點頭,認真地說:“前輩放心,這種事情,我自己不做,也不會讓別人做!”

  他是講道義的人,就算你血海深仇,仇人死了,最多也就是報到仇人的子孫后代身上。自己滿門上下被殺,就要殺別人滿門上下…這道理是說不通的。

  的確,這么一來,對于受害者可能是有些不公平。

  但,受害者需要公平,難道兇手的那些個親戚朋友,就不需要?

  他們回到地面上,向那些復仇者們說了一下。

  讓他驚訝的是,那些復仇者們居然很容易就接受了他的說法。

  “我們本來也沒指望能夠一命償一命。”為首的黃復之嘆道,“僅僅我們黃家,就是上千條人命。再加上其余諸位…便是將天底下姓曾的都殺了,怕是也不夠償還的!”

  “是啊!”那個被殺了滿門十四口的老者也嘆道,“我只要找到曾榮華,以及當初幫著他殺我家人的那幾個就好。若是他們都死了,我找他們兒子。要是他們沒兒子,那算我倒霉,我認了!”

  這時,曾家莊那邊走出兩條大漢。

  “我叫曾興旺,曾榮華是我叔叔。”個子比較高的那個大聲說,“當初殺你家滿門的,是我兩個叔叔。我和兄弟興發在外面放風。榮華叔和他兒子,今天早上被那古怪的光給照死了;榮恩叔前年行船遇到暴風,人沒了,家里媳婦照顧已經聾了耳朵的老娘,另有一個閨女,已經嫁人成親。”

  個子矮一些的那個說:“我就是曾興發,當初你全家被殺的時候,我也在。”

  兩人說著走過來,走到老者面前。

  曾興旺雙手抓住自己的衣襟,一把扯開,將胸膛露出來,曾興發也有樣學樣。

  “這事情,是我們欠你的。來吧,是男人就給個痛快!”

  老者冷冷地看著他們,過了幾秒鐘,說:“好!是漢子!我給你們個痛快!”

  說著,他從腰間拔出刀來,接連兩刀。

  曾家兄弟悶哼一聲,應聲而倒,血流滿地,連掙扎也沒掙扎一下。

  老者看著死在面前的曾家兄弟,拿著刀的手顫抖起來。

  殺人都不見猶豫的他,卻像是在那兩刀之中將所有的精氣神都耗盡了一般,連腰背都漸漸佝僂。

  剛才那個殺氣騰騰的復仇者,現在變成了一個衰弱的老人。

  他扔掉刀,轉身向潘龍和盧喜安等人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重重地磕在石板地面上,鮮血直流。

  但他卻擦都不擦一下,就這么滿臉是血地牽著馬轉身,然后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夜風之中,有竭力忍耐,卻終究沒能忍住的哭聲傳來。

  曾家莊那邊,也有人在哭。

  黃復之神情唏噓,回頭看著那些跟他一起前來拼命的復仇者們。

  “諸位老少爺們,這樣辦,大家能認賬不?”

  “能!”

  先是一個聲音回答,然后更多的聲音回答,漸漸連成一片。

  再然后,曾家莊那邊不斷有人走出來,都是跟這些人有仇的。

  他們各自將結仇的經過緣由說清楚,兩邊對上賬,然后有的人比較干脆,就站著挨刀受死;有的人則比較固執,非要打上一場才肯算數。

  不過,他們也都打輸了。

  與其說他們是“打輸了”的,不如說,他們只是不愿意站著挨刀,寧可跟人廝殺而死。

  潘龍不止一次看到,有曾家的人明明能夠擋得住對方的刀劍,甚至于可以克敵制勝反殺對手,卻自己在關鍵時刻停了手,死在了對方的刀下。

  一個接一個曾家的人走出來赴死,一樁一樁血仇了結。

  哭聲不斷。

  最后,二百多名復仇者們,便只剩下黃家一家。

  “黃復之,你虧了。”一個須發皆白,走路都有些顫抖的曾家老頭,在一個半大小子的攙扶下走上前來,那個半大小子的懷里還抱著一個嬰兒,“剛才死掉的那些人里面,不少都是你的仇家。”

  黃復之嘆了口氣。

  “現在,當初參加襲殺黃家莊的,就只剩下老頭子我了。我兒子今天早上讓那佛光給度了,留下兩個孫子。你們一千多條人命,只能我們三個來還。”

  黃復之看著他,又看著他孫子。

  “你叫什么名字?”

  “曾壽長。”

  “你弟弟呢?”

  “他叫阿強,還沒來得及取大名。”

  “…你今天要死了,怪你爺爺,還是怪我?”

  “沒什么好怪的,男子漢闖江湖,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曾壽長也就六七歲,臉上有些懼怕之色,但說話卻十分硬朗。

  黃復之笑了兩聲,回頭看向兩個和自己一樣在那場屠殺里面幸存下來的親人。

  “你們怎么看?”

  “都做了算了。”一個老者臉色陰沉地說。

  另一個老者卻搖頭嘆氣:“要是咱們連吃奶的娃兒都殺,那跟當初那些禽獸有什么分別?”

  黃復之點點頭,回頭看著三人。

  他對老者說:“你家孫子了不得,我給他個面子,你自己回家了斷。”

  老者點頭。

  他又對曾壽長說:“曾家欠了我黃家上千條人命,這債只能你們兄弟來還。你和你兄弟,這輩子要救上千條人命,才能還得了這筆債——你認不認帳?”

  “我認!”曾壽長點頭,“不還清這筆債,我們不閉眼!”

  “好!”黃復之對諸位親人說,“報仇的事,到此為止。黃家還沒絕,一代代開枝散葉,總有恢復到當初規模的那一天。”

  他又看向潘龍:“潘大俠,多的話我也不說了,總之…黃家欠您這上千條命。您只要一句話,我們隨時準備為您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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