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曾家莊尋仇的白衣復仇者們,一共有二百四十二人。
二百四十二個人的怨氣和殺機凝成一體,就算隔著四五十丈的距離,也讓人覺得渾身發冷。
曾家莊的那些臨時武裝起來的男女老幼之中,許多人的雙腿已經在發抖。
曾家有高明的真傳功法,入門并不困難,無非是人要肯努力吃苦,飲食要有足夠的營養而已。
他們家在幽州經營上千年,端的是財大氣粗,只要子孫肯下苦功,靈草丹藥難說,但肉食管飽,卻是毫無問題的。
每一個曾家人,只要自己肯努力,都可以學武。毫不夸張地說,曾家莊這好幾千個姓曾的,真不會武功的反而屈指可數。甚至除去一些小孩子,大多數曾家人的武功還并不差。
基本上,只要成了年,至少也算是后天層次,比“打遍定豐鎮年輕代無敵手”時候的潘龍也毫不遜色。但凡肯下苦功的,后天巔峰也不是問題。
但曾家心法不經足夠的生死搏殺,就很難突破到先天層次,所以他們的先天高手并不多。
家里有錢有勢,為什么要去拼命?有必要嗎?
魔道心法就是如此,修煉容易,突破困難。
若是換成儒門心法,那能夠修煉的人會少很多,但先天高手卻會多上不少。
綏山任家的人口連曾家十分之一都不到,但一門之中的先天高手數量卻跟曾家差不多,正道功法的優勢,便在于此。
經過早上那一戰,曾家還剩下六七個先天高手,以他們帶隊,浩浩蕩蕩三四千人,看起來頗有氣勢。
可惜這些人絕大多數并未經過生死搏殺,此刻被那些復仇者們的殺氣一逼,之前勉強提起來的一點勇氣便蕩然無存。
如果不是隊伍里面有一些武藝高強之輩充當核心,鎮住場面,只怕他們當中甚至都有人要逃跑了。
復仇者們將各家的仇怨紛紛說完,方東煥冷哼一聲,說:“既然說完了,事情就該了結了吧?”
潘龍笑了:“你覺得呢?”
方東煥皺眉不語。
他當然知道事情不會這么結束。
潘龍既然出手護了這些人,必定要做事做透,斷不會虎頭蛇尾。
在潘龍身后,白衣的復仇者們注視著他,眼中滿是感激。
他們知道,潘龍這是在幫他們出頭。
若是不出手,那仿佛天傾一般的巨掌拍下來,這二百多人唯有死路一條。
而且…之前他第一次出現,也同樣是為他們擋下了壓力。
否則的話,那一掌在距離曾家莊十幾里外的地方,就已經拍下來了。
此刻,潘龍便是第三次回護他們了!
他們只恨自己今天多半沒命活著回去,再無機會報答這位觀風使的恩情。
人家是天下最年青的真人,是遠勝過七殺星帝洛南的絕代天才,是相傳高僧甚至仙佛轉世的大神通者。
人家多半不需要,也不在乎他們的報答。
但他們一定要報答!
一時間,兩百多人紛紛在心中發誓,若是自己僥幸生還,不僅自己和自己的子孫要努力報恩,更要聯系其他戰死者的親人朋友,讓他們知道這件事。
(若是我能回去,報恩,就是我后半生的主旨了!)
看著場面陷入僵局,諸位真人宗師紛紛落下。
片刻之后,方東煥沉聲說:“潘龍,你少年得志,縱橫江湖所向無敵,沒有失過一次手、吃過一次虧、丟過一次臉,所以你不懂。江湖人做事,是沒得選擇的。”
潘龍沒有回答。
“今天,他們沒有選擇,我也沒有。”方東煥深深地吸了口氣,“行走江湖,誰手底下沒有人命?誰不欠別人血債?事到臨頭,沒有是非曲直,無非‘生死’二字。”
“所謂‘沒有是非曲直’就是把別人滿門上千口殺得還剩十幾個?”盧喜安冷笑,“你我同朝為官,我覺得‘是非曲直’這回事,還是有的。”
方東煥不屑地說:“大家的想法若是能夠一樣,江湖中又怎么會有那么多的爭斗廝殺?”
盧喜安的神情有些冷了:“看來方老英雄是決定要為曾家出手了?”
“方家不像曾家這樣人口繁多,更沒有那么多高手。”方東煥說,“若是我死了,有人這樣尋仇,方家就要滅門。”
“你不滅別人的門,別人怎么會來滅你的門?”另一個真人冷冷地說,“天理循環,終究是有果報的。”
“若信果報,太祖當年何必出山?”一個真人身影一閃,出現在了方東煥身后。
“這件事終究不該我們出手。”一個年紀比方東煥還大,連腰背都有些佝僂的老真人說,“今天我們能出手,日后別人也能出手。江湖的規矩不能亂。”
“人走茶涼,從來不是江湖規矩。”又一個真人走到了方東煥身后。
“曾家的茶不能涼,難道別人家就可以?”那個剛才出言諷刺的真人往旁邊走了幾步,走到潘龍和盧喜安的身邊。
片刻間,十余位真人宗師大半站了隊,只剩下幾人看看兩邊,搖頭嘆氣,轉身離去。
但他們都沒出手,而是沉默對視。
過了一會兒,伴隨一聲嘆息,之前出去調查事情的閔琨姍姍來遲。
“從今天早上得到消息,我就知道免不了會有這么一場。”發白的眉毛微微抖動,這位早已不履紅塵多年的老宗師嘆道,“曾家這么多年,有朋友、也有仇家。過去大家能夠相安無事,不過是因為彼此都有忌憚,不愿意出手罷了。”
“其實大家依然還可以不用出手。”盧喜安笑了笑,“這件事,可以按照朝廷的法度來辦。”
方東煥冷笑:“盧小兒,方某雖然老了,卻并不糊涂。本朝有復仇法,但凡血親的生死大仇,皆可以自行復仇。復仇之后,再論賞罰。你要按照朝廷法度辦,過了今天,幽州就沒有什么曾家了。”
“曾家本來就會搬家。”盧喜安說,“曾小強不是說了嘛,他已經下定決心終老西域。日后曾家子孫就是西域人了。”
“開山拓海的結局不該如此。”方東煥說。
“難道別人的結局就該慘淡落魄,死不瞑目?”之前那個諷刺的真人冷笑著問。
方東煥嘆了口氣,看向閔琨:“閔老,您是這北幽州的長者,德高望重。這事情,您怎么看?”
閔琨苦笑。
他跟曾家的確有交情,但這交情還沒大到可以讓他當眾顛倒黑白。
他現在有些后悔,覺得自己不該出山。
若是不出山,就在洞府里面修行到老到死,想來就不會遇到這些煩心事了吧?
一片沉默之中,這位在場年紀最大的老前輩深深地嘆息,然后看向天空。
一個聲音傳來:“凡塵中的事情,我懶得管。真人以下的生死,不值得我在意。”
閔琨苦笑一聲,終于下了決定。
“剛剛獅王說的,諸位也聽到了吧。今天這一場,無論如何,不可以再死真人宗師了!”
聽到這話,潘龍笑了。
“獅王前輩發了話,咱們自然要聽。既然大家橫豎談不妥,不如按照老規矩辦,如何?”
“好!我也正好看看,你這高僧轉世的絕代天才,究竟有什么真本事!”方東煥冷笑,“若是你的本事不過硬,那就怪自己當年不該折騰什么一文錢的幺蛾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