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不斷落下,紛紛揚揚,范圍越來越大。
漸漸的,化為廢墟的整個曾家莊都被花雨覆蓋。
花雨之中,時不時能看到地面上一縷黑氣升騰,然后被金光凈化,隱約有人影一閃,然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距離潘龍不遠處,原本立著許多銅柱,用來燒死冰原族裔的那片廣場上,黑氣升騰最多。
一團團黑氣之中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個扭曲的人影,神情痛苦而猙獰,扭曲得幾乎變了形,正在無聲狂嘯。
伴隨著花雨片片落下,他們身上的黑氣被慢慢洗滌,最后漸漸變回正常人的模樣,果然都是冰原族裔。
這些人看起來和尋常大夏人其實也沒有很多分別,同樣是雙手雙腿、兩只眼睛一張嘴。在金色的花雨之中,他們臉上的猙獰痛苦之色漸漸消散,最后神情化為平和安詳,向潘龍的方向深深一拜,便盡皆消散。
若是有尋常百姓看到這一幕,怕是忍不住要大叫“鬼啊”。
但其實這些真的不是鬼魂。
曾家也是天下有名的世家大派,怎么可能沒有鎮壓乃至消滅惡鬼的手段?
這些,是那些被殘殺的人們留下的怨氣。
鬼魂可以被鎮壓乃至消滅,怨氣卻只能被度化。
除了以功德度化之外,就算是長生不死的妖神仙佛,也只能將怨氣更換一種方式來利用,卻絕無可能將其消滅。
有學者認為,功德是這一方天地對“善”的回饋,怨氣則是這一方天地對“惡”的回饋,兩者雖然表現得截然不同,可本質是一樣的。
也有人問:“大家都知道,功德對應的是罪業,如果怨氣就是‘惡’的回饋,那罪業又是什么呢?”
這個問題,目前比較流行的答案是:“怨氣,就是罪業的某一種表現形態。”
這么高深的問題,潘龍并不知道答案——他也沒跟老師以及幾位前輩先生請教過這些。
但他卻能看到,自己的角色面板上“日志”那一欄里面,時不時出現“消耗功德,凈化怨氣”的提示。
如果這世界是個游戲的話,那么他的角色必定頭頂上不斷冒出“功德1”的字樣。
但即便消耗了這么多的功德,他的功德依然是255滿值,也不知道他究竟身懷多少功德,看上去似乎消耗不完的樣子?
看著那些怨氣漸漸消散,潘龍的心情很愉快。
盡管這對于那些慘死的受害者們來說,已經沒有很么幫助,但善善惡惡乃是人之常情,能看到怨氣消散,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畢竟,怨氣消散這種景象,是最能勾起人內心美好安慰的啊!
和潘龍相比,曾英奇的心情就非常的不愉快。
他當然也能看到怨氣消散的景象,他當然也會因此感受到那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愉悅。
但他更感覺到的,是巨大的威脅。
這來自益州的俠客,擁有的功德深厚到令人驚訝。
他本擬對方畢竟年齡不大,就算是有一些功德積累,也不會太多。自己積累了無數的殺孽血光,周圍又有曾家莊這么多年為非作歹殘害生靈積累的怨氣,這樣抵消下去,怎么也應該是自己有優勢才對。
所以他說歸說,喊歸喊,擺出一副驚慌恐懼的樣子——好吧,倒也并非表演,他真的是有些驚慌恐懼的。
他真正的計劃,是趁機恢復一下體力和真氣,等對方功德耗盡之后,再決一死戰。
誰知道眼看過了都快要有半刻鐘,別說是曾家莊積累的怨氣,就連門口廣場上那片活燒冰原孽種攢下來的怨氣,都已經快要被度化完了。
可那讓人以功德顯化的金色花雨,竟然還在不斷降落,沒有半點要結束的意思。
這人究竟積攢了多少功德?
難道說,他雖然看起來年青,其實卻是某位一生行善積德的前輩高人轉世?
又或者,他干脆就是一位修煉了特殊功法,返老還童重新來過的前輩大德?
想到這里,曾英奇的心中越發忐忑。
他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就算連曾家秘傳的絕學都沒有能夠奏效,他也還有別的手段。
哪怕是打不贏,只要他舍得放棄現在的權力地位,以他的修為,想要逃跑的話,就算是天人合一的大宗師,也未必攔得住他。
如此,他已經立于不敗之地了!
可為什么他心里這么慌呢?
潘龍看著曾英奇的神情,忍不住好笑。
“你在擔心什么?”他問,“你一生作惡,如今已經是惡貫滿盈,到了該惡有惡報的時候了,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莫非,你是在擔心死后要下地獄?”
曾英奇臉色鐵青,沒有回答。
“我覺得你真不用那么擔心。”潘龍笑著說,“因為,死人是不需要擔心的。”
說著,他右手抬起,捏了一個印訣,朝著曾英奇輕輕拍去。
他的動作很輕很柔軟,就像是看到花瓣上有一只蟲子,要輕輕地將它拍走一般。
但這一掌拍下來,曾英奇卻覺得自己完全被鎖定了,根本無處可逃。
在曾英奇的眼中,那只手化作了一個遮蔽天空的巨大罩子,朝著自己扣了上來。
他奮起力量,爆發真氣,全身上下發出骨節震蕩的噼啪聲,雙腿微微一曲,就要沖天而起,乘著狂風揚長而去。
雖然他不覺得自己會輸,可眼前這一幕太詭異了,還是先跑了再說!
自己縱橫幽州多年,也認識不少靠譜的朋友。只要自己跑了,找那些朋友們幫忙,最多一個時辰之后,就能帶著至少十幾位真人宗師,浩浩蕩蕩地殺回來。
到時候無論這小子究竟是什么來歷,有什么本事,都只能死路一條!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可他縱身一躍,卻發現自己離地不過七八寸的距離,甚至連一尺都不到。
“怎么回事?”他失聲驚呼,然后再次奮力跳向空中。
這次,他跳起來的距離反而更短,已經只剩半尺左右了。
曾英奇大驚失聲。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中了招,可他不明白究竟中了什么暗算。
究竟是什么手段,才能讓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中招,連飛都飛不起來?
而就在他兩次跳躍和大聲驚呼的時候,潘龍那一掌已經越來越近。
金色的光芒在手掌上不斷彌散,將周圍照得一片明亮,仿佛是正在灑下無數的金粉,連地上都變成了一片燦爛的金色。
然后,一片金光從天而降,落在了曾英奇的身上。
這金光并沒有將他打傷,只是如同遇到了虛影一般,從他的身體貫穿而過。
而曾英奇的動作就突然僵硬,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