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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科舉結束

  張國忠從沒有想過,潘龍竟然會為了他的一句囑托,跋涉千山萬水,去西域為他刊印《古今仙佛考》。

  他本以為潘龍會在若干年之后做這件事。

  但實際上,潘龍只用了六天。

  他是八月初六這天,將《古今仙佛考》的手稿交給潘龍的,今天才不過八月十二而已!

  他的手微微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昔年文相在小說《刀劍譚,英雄會》里面曾寫過一位號叫‘胡一刀’的大俠。他在和別人決斗之前,因為雙方互相交代后事的時候,得知對方有一個生死大仇,若是不能報仇就死去,會死不瞑目。他自問武功高于對方,且發現了對方武功的破綻,這一戰必勝無疑。便連夜狂奔八百里,去為對手殺了仇家,報了血海深仇。”

  潘龍微笑,這故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所知道的版本,和文超在這個世界“再創造”的版本截然不同。

  在他知道的那個版本里面,胡一刀和苗人鳳被人算計,空有一身驚天動地武功,也不過是別人棋盤上的棋子,頗為可嘆。但在文超的版本里面,胡一刀非但武功高強,眼光更是厲害,一眼就看穿了鬼蜮之輩企圖暗算他的陰謀,最終在兵器上涂毒的田歸農、閻基二人分別被用刀劍在身上劃了個小傷口,便毒發而死,冰釋前嫌的胡、苗、范三家起出闖王寶藏,去呂宋建立新順,并在他們孫子那一代推翻滿清,重建漢人王朝。

  就故事的曲折、描寫的細致、環環相扣的緊迫感來說,文超版砍掉了“雪山飛狐”的內容,但故事反而更加緊湊,一氣呵成、絕無累贅,差不多可以算是他平生作品里面最巔峰的幾部之一。

  雖然說這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成果,但就算是看過原著的潘龍,也不得不承認,文超的確是個有才的。就算不穿越,應該也能在文化領域有所作為,成為一個不錯的作家或者編劇。

  這本書在大夏流傳極廣,能夠被張國忠這位翰林學士拿來作為典故使用,可見影響之巨大。

  “拿胡一刀來比我,那我可是有點慚愧。”潘龍笑道,“六天辦成這件事,對我來說其實也沒多難——畢竟我能飛,來回西域也只要兩天而已。剩下的四天,要刊印一本書,談不上有多困難。”

  張國忠搖頭:“千山萬水,披星戴月,只為了一句囑托。這種事情,并非‘難易’二字可以簡單概括。”

  他捧著書,向潘龍長揖到地:“潘大俠高義,張某感激不盡!”

  然后,他就很固執地要請潘龍在家里吃點宵夜,喝兩杯酒。

  潘龍自然不會拒絕。

  幾杯酒下肚,張國忠的精神微微有了幾分醉意,他說:“其實我本來想,等你出這本書的時候,我大概已經老死了。到時候就算有什么麻煩,也都無所謂——卻想不到現在居然就出了。”

  “怎么?會有麻煩?”

  “也談不上多麻煩。”張國忠笑道,“天底下叫張昊的人一抓一大把,誰能說這書就是我寫的呢?”

  “…你在書前面可有自序的。”

  “那是那人冒用了我的名聲。”張國忠毫不猶豫地說,“我如果有本事在西域出書,又怎么會混到在翰林院當了十六年的學士?很顯然,那都是污蔑!”

  潘龍忍不住笑了。

  “反正這種事情,想要跟你較真的話,你就算死了也可以開棺戮尸,乃至于牽連后人。不想跟你較真的話,這個說法已經足夠應付了。”張國忠笑呵呵的,似乎一點也不為這件事擔心,“這書在西域流通,對大夏其實不會有多大影響。難不成絲綢之路商隊那些人,會發神經把這書帶回來銷售不成?”

  “我想他們不至于那么瘋,最多也就是帶一本回來作為罪證。”潘龍猜測。

  張國忠搖頭:“依我看,他們根本連一本都不會帶回來。這種平白惹麻煩的事情,有什么可沾染的?權當沒看到就算了。”

  說到這里,他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飲盡,然后繼續笑呵呵地說:“我之所以想要讓這書在西域刊印,其實也是有原因的。多年以前,我曾見過一本參加過絲綢之路商隊的老官員寫的筆記。按照他的說法,西域諸國很流行敗壞太祖名聲的野史故事。相比那些,我這點其實算不得什么。”

  潘龍微微一愣,問:“這是為何?”

  “大概是我大夏跟西域的關系…其實也沒那么好吧。”張國忠說,“彼此關系不大好,那文人們自然很熱衷于編造對方的丑聞,僅此而已。”

  潘龍回憶了一下,發現當初進書店的時候,貨架上的那些書籍里面,的確有“趙勝秘史”、“帝甲子的真相”之類作品,而且…好像還真的不少。

  張國忠的猜測,可能還真沒錯。

  “你還真說對了,西域的確有不少那樣的書。”

  張國忠哈哈大笑:“那我就更不擔心了!連那種書都還活著,我怕什么?”

  這一頓酒,他們喝得很開心。最后潘龍告辭的時候,張國忠已經喝多了,他三番兩次想要站起來送潘龍到門口,結果卻一個彎腰,鉆到了桌子下面,然后居然就躺在桌子下面睡著了。

  潘龍回到蒼府,心情也很愉快。

  了結一樁心事,不再欠人情,這已經很讓人愉快;認識了一位有趣的朋友,則更加讓人愉快。

  張國忠不愧是天下聞名的才子,學識淵博不說,對事情的分析也非常的深刻。大有“書生不出門,能知天下聞”的意思。

  潘龍跟他聊了一些關于儒家心法和法家心法的內容,張國忠雖然不會武功,但他對于儒家和法家的思想也頗有了解,他給潘龍分析了一番,最后得出的結論是:儒家和法家要直接兼容,是不行的,中間必須有個橋梁。

  這橋梁可以是道家,也可以是佛家,還可以是別的什么。但有兩個前提,第一個前提是,作為這橋梁的思想,本身不能太過激烈或者偏頗,必須比較溫和;第二個前提是,這思想必須至少有一部分和儒家契合,一部分和法家契合。

  潘龍回憶著張國忠的分析,覺得這就很麻煩。

  不那么激烈偏頗,傾向于溫和的思想,不難找到。

  和儒家、法家都有一部分契合的思想,就比較難。

  能將兩者都結合起來的…看來,他又要讀書了!

  八月十三,潘龍繼續去觀文殿讀書。

  這次,他尋找的是符合自己需求的哲學思想。

  但他找了一天,卻昏頭昏腦,毫無頭緒。

  道家和佛家都不行,這兩派思想倒也算是溫和,但和法家實在是完全不能契合,簡直南轅北轍。

  墨家更不要說了,跟法家倒是有一部分契合,但跟儒家簡直就是死敵。

  至于只能找到部分內容的農家、兵家、陰陽家、縱橫家之類,也是差不多。

  “我該去哪里找個能作為橋梁的思想呢?”晚上,他躺在床上,冥思苦想,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內容。

  這天夜里,他睡覺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回到了前世的世界,打開互聯網,去了一個他常去的文化論壇,發了一個帖子。

  “請問,要找一個思想作為橋梁,將儒家和法家結合起來,該怎么辦?”

  回帖的內容亂七八糟,最后點贊數最多的一個回答竟然是“治不了、等死吧、告辭”這扁鵲三連。

  醒來之后,他回憶夢里的內容,忍不住啞然失笑。

  “果然,就算是做夢,我也覺得這完全不可能啊…”

  笑過之后,他就把這事情放到了一邊。

  找不到儒家和法家之間的橋梁,其實也不算多大的問題。大不了他不深入研究心法就好。

  反正他已經找到了長生之法,只要弘揚自然科學,必定能夠得到世界的反饋,借此推開長生之門。

  配合九轉玄功,他的長生之路已經十分明朗,甚至可以說沒有阻礙,剩下的只是水磨工夫、日積月累罷了。

  他相信,不出意外的話,最多三四十年,自己就能夠修成長生!

  這個速度,在仙佛妖神里面,應該也算是極快的了吧?

  “哈哈,我覺得可以稍稍驕傲那么一下了。”

  將心中的這點問題解決,潘龍便開始為明天晚上的賞月大會做準備。

  其實也沒什么可準備的,無非就是換一身新衣服,把自己收拾整齊了,然后跟蒼淵一起去赴會而已。

  今天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去看科舉的結果。

  從八月初一到初十,十科都已經考完。昨天晚上,最后一科“兵法武道科”也已經揭榜。今天一早,十科的前百名,總共一千名進士(當然因為有人兼考幾科,總數其實沒有那么多)會來到神都金鑾殿,參加最后的殿試。

  殿試的時間不長,晚飯之前就會出結果。然后這些進士們會被留在宮中,參加專門為他們舉辦的宴會。

  宴會的地點是當年文超督建的一座高臺,臺階上種了許多瓊花,并被命名為“瓊臺”。而這宴會自然便叫“瓊臺宴”,是專門為招待進士們而舉行的。

  在沒有科舉的時候,瓊臺是皇家的一處大觀景臺。這么多年來,除了瓊臺宴之外,瓊臺上從來沒舉辦過任何的宴會,甚至連歷代天子,也不曾在此用膳。

  按照民間的說法,這是為了表達天子對科舉的重視,和對進士們的尊重。

  能夠在皇帝也不會私自舉辦宴會的地方赴宴,這面子的確是很足夠,難怪天下賢才對于科舉都頗有熱情。就連潘龍這類身懷秘密有些心虛的,遙想瓊臺宴的場面,也不禁有些神往。

  但神往歸神往,潘龍可一點也不想去參加科舉!

  他身上的秘密太大,科舉又要經過重重審核,萬一運氣不好,在其中某一關漏了餡,那豈不是糟糕!

  當個閑云野鶴,縱橫江湖快意恩仇,有什么不好的?

  這天,南夏城里面的氣氛有些壓抑。

  十科進士們都已經去神都參加殿試了,留在東南西北四衛城里面的都是一群失敗者。如今人家高飛九天,自己只能在地上仰視,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最豁達的人,也很難笑得出來。

  潘龍走在南夏城中,卻見處處酒館里面都有借酒消愁的舉人們。

  他們喝著酒,聊著各種有趣的或者無趣的話題,但說著說著,往往話題就轉到了此刻正在舉行的殿試。

  每當提到這個話題,他們就會沉默一會兒,然后多半會有人粗聲粗氣地說:“談這些不開心的干什么!喝酒!喝酒!”

  當然,也總是少不了有人賭咒發誓,說一些諸如“三年之后,我也要去赴瓊臺宴”、“下一屆,我必定要去金殿會一會天下英雄”之類。

  心灰意懶的自然也不會少,潘龍就看到不止一個說“算了,回老家去做個什么官兒算了,舉人也沒什么不好”的。

  正如他們所說,談這些不開心的其實沒什么意思,三年之后這些人里面必定有能夠考中進士的,而以舉人的身份去當官,的確也沒什么不好。

  只是…不管說什么,到最后,他們的目光總還是會看向外面的天空,看向浮在空中的神都。

  潘龍知道,他們看的不是那座浮空城,而是正在舉行殿試的金鑾殿,是將要舉辦宴會的瓊臺。

  無論說什么,這些遠道而來的舉子們,最想要的還是那一份和天下英雄同臺的驕傲,以及那份瓊臺赴宴的光榮!

  他在南夏城里面走過一個又一個酒館,看過一群又一群落第的舉子。

  最后,不知道怎么的,他又來到了古溫的攤子旁邊。

  經過這么多天,南夏城里面想要買人偶的人,差不多已經都買過了,如今古溫的攤子有些冷清。

  “潘龍拜見前輩。”他輕聲說。

  古溫沒有抬頭。

  “前輩,明天晚上…不知道會死多少人?”潘龍問。

  “運氣好的話,會死兩三個;運氣不好的話,只死一個。”古溫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若是運氣不好也不壞呢?”潘龍問。

  古溫沉默了一會兒,說:“大概會死成百上千的人。”

  潘龍猶豫了一下,說了“兼愛”二字。

  他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古溫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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