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喀什位于北非西部,向東南不遠,便是北非最重要的山脈阿特拉斯山脈。
這座山脈猶如撐天巨人,將相對富饒的北非沿海和貧瘠的撒哈拉沙漠隔開,成為雨旱的分水嶺。
話是這么說,但實際上,就算是位于阿特拉斯山脈西側,靠海一邊的馬拉喀什,其實降雨也不多,稱得上是半干旱地區。
這座城市向東南,便是穿越阿特拉斯山脈的恩菲斯河,相比翻越崇山峻嶺,沿著這條河穿過阿特拉斯山脈,算是一條比較安穩的通道。
而馬拉喀什的北部,又有坦西夫特河,兩條河流匯聚,給這片較為干旱的土地帶來的豐沛的水源,讓這里成為了非洲中北部著名的綠洲地區。
“自古以來,馬拉喀什就是非洲西北最重要的城市。”站在天空向下眺望,納塔麗婭宛如詩人一般,用富有感情和抑揚頓挫的語調說,“直到今天,很多人都稱摩洛哥為‘馬拉喀什王國’事實上,馬拉喀什又被稱之為‘摩洛哥城’,摩洛哥的名字就是由此而來。”
潘龍也看向下方那座城市,此刻還算是一天里面陽光最好的時節,馬拉喀什又正好是個大晴天,燦爛的陽光下,大片大片紅色陶土建筑的墻壁連成一片,顯出一種燦爛而旺盛的生命力。
“紅色是鮮血的顏色,也是生命的顏色。無形之術的修行者們認為,古代的柏柏爾人通過苦行的方式追尋無形之術的奧秘,他們多半遵循血之道路,以‘杯之相’和‘心之相’為主要的修煉方向。而這座古代的都城,便是他們信仰和文化的體現。”
潘龍有些驚訝地看著那連綿的紅色墻壁,忍不住問:“難道說這墻壁都摻了鮮血不成?”
納塔麗婭笑了:“怎么可能!就我所知,馬拉喀什的墻壁用的是單純的紅色陶土。只是…對于無形之術而言,并不一定真要是鮮血,才可以是‘鮮血’的。象征的意義,有時候并不比實物來得差。”
“很多邪教徒可不這么認為。”道格拉斯開口了,“他們總認為實物比象征更好,能用鮮血的時候堅決不用紅顏料。而且還神經兮兮地認為人血比獸血更好…明明以生命力的旺盛程度來說,除非是無形之術修行者,否則絕大多數人的生命力遠不如牛馬旺盛!”
他大概積累了很多的牢騷,繼續抱怨:“如果那么想要生命力旺盛的血液,他們為什么不干脆用自己的血?可我每次向他們這么提議的時候,他們多半會很憤怒,大叫‘你在愚弄我嗎’之類…簡直荒謬!難道他們覺得自己還不夠愚蠢嗎?就算是偉大的司辰,也沒辦法讓這些蠢貨變得更蠢了啊!”
潘龍打斷了他的抱怨:“現在到地方了,你知道克里夫頓和他的手下們住在哪里嗎?”
“知道,他們在杰馬夫納廣場開了一間名叫‘敬奉日光’的香料店,銷售借助無形之術煉制的特殊香料。據說生意很好,賺取了許多的錢財。”說著,他皺了皺眉,顯得有些厭惡,“相信我,你不會想要了解那些香料究竟是怎么做出來的。”
潘龍嘆了口氣:“我從沒來過這個城市,你說的那個什么廣場,我也完全不知道它在哪里。”
“杰馬夫納廣場很好找,它附近有馬拉喀什最著名的建筑物之一,光塔。”納塔麗婭說著低頭看了一下,便伸手指向一個方向,“你看,那應該就是。”
潘龍循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座巍峨的高塔聳立在樹木之間,附近不遠處就是一片大廣場,廣場上有許多亂七八糟的帳篷,看起來十分的凌亂。
“那個香料店在某個帳篷里面?”他問。
“我覺得應該是在廣場邊上那些帳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賺大錢的樣子。”道格拉斯說,“這里太遠了,我們要降落地面,走到那里去,才能看得清楚。”
潘龍點頭,手一揮,一陣大風吹過,塵沙飛揚。
借著這些塵沙遮掩,三人已經降落在廣場邊緣,和附近的人群稍稍有一點距離。
這個時候就能看出道格拉斯的用處了這位資深警探雖然從沒來過馬拉喀什,但卻對北非的風土人情了如指掌。他為大家選擇的服飾裝扮,和廣場上的當地人看起來沒什么分別。
當然,如果讓一位專業偵探來看的話,他依然一眼就能看出這三個人和廣場上的其他人完全不同。
…他們顯得太有自信,也太沉穩了。
這種沉穩,是由發自內心的自信心而來的。只有那種充分相信“我能行”的人,才可能體現出這種不急不躁、就算一座山在他面前崩塌了,他也不會驚慌失措的沉穩。
道格拉斯急走兩步,一把抓住了一個看起來無所事事的瘦小青年,用帶著顯著北非腔調的法語問:“我要找一個香料店,名字叫‘敬奉日光’。你知道它在哪里嗎?”
那青年莫名其妙被他抓住,十分的不高興,正想要發作,卻被他如鷹隼般的眼睛一瞪,頓時心里一陣虛,感覺就像是被宗教巡查官們質問信仰是否虔誠,一時間連腿都有點發軟。
宗教巡查官,可是擁有將異端直接斬首的權利的!
歐洲的宗教裁判所已經在近百年前就失去了權力,甚至于就在前不久,羅馬的宗教裁判所連名字都改為了至圣圣部,專門負責應對教廷內部的褻瀆事件,以及調查和處理超自然事件當然更為大眾所知的,是他們這些年跟達爾文的追隨者們之間打的那些口水仗。
宗教裁判所的權力基本已經損失殆盡,類似“納塔麗婭原初造物實驗”這種事情,放在一百年前絕對只有上火刑架的結果,無非是像倒霉的法國人讓·達克那樣被硫磺煙霧熏死,還是像更倒霉的西班牙人彌貴爾·塞爾維特那樣被烤上兩個鐘頭反正最后都是要被燒成灰然后倒進水里,接受“火與水的凈化”的…
但現在不行了,如今的宗教裁判所已經只剩下打嘴仗的能力,歐洲各國哪怕是在宗教問題上最激進的西班牙已經不能容忍審判的權力旁落,更不能容忍有除了國家之外的可以給人定罪的力量存在。
嗨,教皇國都被意大利王國滅亡了快四十年啦!現在去參拜加里波第墓和紀念館的人,比去梵蒂岡參拜的人還多…
如今的歐洲,宗教的力量日漸衰弱,但在阿拉伯地區,宗教的力量卻依然強大。
像這青年一樣的尋常平民,如果被巡查官判定成異端,輕則挨一頓鞭子,重則真的會被當場砍頭,腦袋掛起來示眾!
一想到這個,那青年就不由得戰戰兢兢,連走路都走不利索。
好在,他的腦子起碼沒壞,還能給潘龍他們指路。
十多分鐘后,他們來到了一間位于廣場邊緣的商鋪門口。
這商鋪看上去平平無奇,甚至連一個像樣的招牌都沒。但當走近了之后,便能聞到從里面傳出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香味說不清究竟是什么,可只一聞就讓人精神一振,然后一股燥熱之意油然而生。
潘龍、納塔麗婭和道格拉斯三人都微微皺眉,各自運用手段將心頭那股燥熱驅逐,迅速恢復了平靜。但那瘦小青年自然沒這種本事,他的臉色頓時有些微微漲紅,褲子上也出現了可疑的凸起。
道格拉斯送開手,冷冷的說:“你可以走了。”
伴隨這句話,“鑄之相”的力量滲透到這青年的身體里面,灼熱嚴厲的氣息瞬間就將那種香味帶來的悸動摧毀,接下來更滋潤了他的精神這并不能讓他變得健康長壽,但至少可以讓他在未來一段時間里面,能夠保持比較好作息和生活習慣。
如果他能夠一直保持的話,大概的確是可以健康長壽的。
這正是“鑄之相”正面的體現:火是嚴冬,卻帶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