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俗之中的劍術,無論如何機巧變化,攻擊距離總共不過手臂加上劍身,再沒辦法長出一星半點。
用劍之人若是遇到幾桿長槍,將自己進攻的方向都封鎖死了,頓時就要抓瞎。要么沖上去被刺得爹媽都認不出來,要么灰溜溜狼狽逃走。
長勝短、遠勝近,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高手們就很不服——由此衍生出了兩種解決“劍不能及遠”這個問題的流派來。
一個流派手中持劍,以功力化為劍氣乃至劍意攻擊遠處;另一個流派用法術御劍,從而攻擊遠處。
“持劍”這個流派后面沒太多的變化,就是功力越來越深厚、殺意越來越強烈,到后面一劍出手幾乎無物不斬,號稱“一劍破萬法”。
對潘龍青眼有加的綏桃山任家老祖宗任長生,便是這個流派的典型。
“飛劍”這個流派變化就多了,“劍”可以有很多變化,“御劍術”也可以有很多變化,千變萬化說上一天一夜都說不完,所以又有“一劍生萬法”的說法。
在這個流派里面,有一派選擇將飛劍從實體煉化成劍光,劍光可長可短可大可小可分可合,還能與法術、符箓、陣法融合,又演化出了許多的變化。
光潘龍知道的,就有“劍光成絲”、“劍光化虛”、“劍光分化”等多種變化。
而“劍光分化”是其中極為高深的一種,能夠將一道劍光分成幾道、幾十道、幾百道…乃至于無窮無盡。這么多的劍光四面八方涌來,乃至于結成劍陣,威力的確大得令人害怕。
只是這種劍術修煉起來要耗費大量的時間精力,能夠練成的基本都是長生之輩——也只有長生之輩,才有這么多的時間可以花在這個方面。
人還沒修成長生,卻能夠施展劍光分化這種手段的,潘龍連聽說都沒聽說過,更不要說親眼見到。
看著那數十道劍光影影綽綽,他頓時心里發毛,第一個念頭就是“也不知道我吃不吃得消這一輪板刀面”!
但他仔細一看,卻又看出了一些名堂——那些劍光看起來似虛似實,有一種明顯的不真實感,卻似乎比正常的飛劍劍光要差了一籌。
再對照這道人剛才所說所做,心里頓時猜出了幾分。
(這道人說他的手段是“劍影”而非“劍光”。莫非這“劍影”本身的威力大有問題?)
他正在暗暗猜度,道人已經緩過氣來,手一指,一道道劍影閃了一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后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潘龍手上蟬翼刀揮舞,雪亮的刀光將自己團團護住,可這次劍影的數量比之前大大增加,縱然他的刀光再怎么快,也被不止一次找到破綻,刺到了身上。
奇怪的是,被劍影刺中,身上雖然有疼痛感,卻不見破皮流血,只是受傷之處略略有麻痹的感覺。
只一會兒工夫,他的左腿上就中了好幾劍,漸漸的覺得整個左腿都有些麻痹僵硬起來。
(這是什么劍術?怎么如此古怪!)
潘龍心中大驚,他本擬自己的身體經過天罡地煞淬煉,堅固程度堪比那些專門修煉硬功的真人宗師,就算被飛劍砍幾下,也不見得就會受重傷。卻不料這道人的劍影之術根本無視他的身體的強度,似乎竟然是他的克星!
而對面,那道人的臉色卻漸漸紅潤起來,仿佛吃了什么補藥似的,慢慢的整個人都精神煥發,就像年輕了好幾歲。
“潘龍,老道這劍影之術不傷血肉,卻會汲取中劍之人的魂魄元氣。就算你年輕、血氣旺盛,這樣打下去怕是也要被損傷根本。你既然擋不住老道的劍影,且退去如何?”
他對潘龍如此說,態度十分客氣。
天下人都知道,潘龍能夠以二十四歲修成真人,不僅自身資質震古爍今,背后多半還有一位神通廣大的師傅。
九州大地藏龍臥虎,隱居不出的長生之輩,誰也不知道有多少。潘龍背后那位師傅,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只要有可能,誰都不想把潘龍得罪得太狠,更不要說害他的性命。
被一位隱居多年的長生強者找上門來,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么?
而且,潘龍本身也極為不凡。很多人都猜測,他可能是佛門高僧轉世,前世可能就已經修煉到了距離長生一步之遙的地步,甚至可能前世就是修成長生的金身羅漢。
也唯有佛門修功德而成金身的那一派,才會積累如此深厚的功德,以至于轉世之后還能有無量功德護身。
這樣的人,你就算殺了他,也未必就算完事。天曉得他會不會再次轉世!
要是他再次轉世,又被那位師傅找到,重新培養幾十年上百年,然后找上門來…到時候他依舊年輕力壯,你卻已經垂垂老朽,該怎么辦?
所以無論蒼家老祖也好,這位無名道人也好,對潘龍都頗為客氣,一心想的就是逼他退讓,而不是真的要弄死他。
潘龍自然也看得出來,所以他反而有些糾結。
若是這三人一上來就全力圍攻,想要殺死自己,那他無可選擇,只能拿出全部的手段,將這三人斬殺于此。
至于殺了這三個人之后該怎么收尾的問題…生死關頭,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但這三人態度頗為客氣,擺出一副只論勝負不分生死,逼自己退走就行的架勢,反而讓他十分為難。
這意味著,他出手也要注意分寸,只分勝負,不分生死。
那就比較麻煩…畢竟他的硬實力的確還不夠強。
就比方這無名道人的劍影之術,在“潘龍”這個身份的限制下,他一時間還真的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對付。
略一考慮,他左手上便多了幾枚銅錢。
“道長小心,潘某的暗器來了!”
說完,他手一揮,只聽尖銳的破空之聲驟然響起,然后便是金屬破碎的聲音。
那一直沒有開口的“神行饕餮”荊灣已經沖到了無名道人的前面,雙手揮舞,將潘龍的銅錢一一打碎。
潘龍的暗器手段并不差,但他主要精力花在抵擋劍影上,分心施展的銅錢鏢,面對一位專心防御的真人高手,就差了幾分火候。
眼看銅錢鏢沒有奏功,潘龍嘆道:“能讓三位前輩高手圍攻我一個,潘某也算是有面子了!”
荊灣沉默不語,蒼家老祖笑著說:“你不用擠兌我們。就像你說的那樣,這次是我們三個拉下面子來圍攻你。若是你還有更多的手段,老朽也一樣會出手。”
無名老道勸道:“潘龍,今天無論如何,你也沒辦法突破兩位道友的阻攔。老道立于不敗之地,劍影盡情施展…這樣打下去,你始終是要敗,何苦呢?”
潘龍知道他說得有道理,但并不甘心。
這樣輸掉,理所當然。但是…想起今天早上蒼淵那激動的模樣,他就不愿意輸。
他知道身為一個反賊,跟朝廷忠臣講義氣講信用,是一件有些荒謬的事情,但他就是想要幫蒼淵這一把。
大丈夫生在世間,苦練武功,謀求機緣,為的是什么?
不就是為的“痛快”二字!
就這么認輸退去,他不痛快!
他的臉色漸漸漲得通紅,一股怒氣如同火焰般充塞在胸中,最后化為一聲怒吼。
“你們可不要后悔!”
說著,他收起蟬翼刀,手上紅光一閃,卻是將當初排教所贈的“金烏離火旗”拿了出來。
這“金烏離火旗”,從道門最著名的防御法器“五方五行旗”之中演化而來的,卻完全舍棄了防御,轉而追求徹底的進攻,能夠汲取天地間的一切火力,化作熊熊烈焰。更能和天上紅日感應,儲存無窮無盡的太陽火力,白天作戰的時候還能和煌煌大日呼應,爆發出更強的威能。
當年魔道大宗師哭老人橫行天下,便是被手持這桿法器的高手率領十三位正邪高手滿天下追殺。熊熊烈焰逼得哭老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最后死在了小天山。
從那之后,這桿旗幟沉寂多年,一直沒有遇到需要全力出手的機會。積累在其中的太陽火力,已經不知儲存到了什么地步。
這一招出手,就算潘龍自己,也難以估算它的威力!
隨著他的怒吼,小小的旗幡猛地變大,化作一桿丈許大旗,被他雙手抓住旗桿,狠狠一揮,巨大的旗面展開,上面繪畫的那些火焰和云紋頓時熊熊燃燒起來,旗面上那紅日正中的三足金烏更是在火焰里面上下翻飛,幾乎要從旗面里面沖出來。
無名道人是個識貨的,一看到這面旗幡,頓時臉色發白,尖叫一聲,簡直就像是小孩子見了鬼一般,嚇得亡魂皆冒。
“金烏旗!快跑!”
他倒也還算講義氣,逃跑之前還記得通知一下同伴。
蒼家老祖雖然不認識這面旗幡,但一聽無名道人連聲音都變了,立刻明白厲害,想都沒想,轉身就跑。
二人一前一后,朝著神都沖了過去,卻是想要借助神都大陣,抵擋金烏離火旗的無窮火力。
而荊灣卻比較慘,他站得離潘龍比較近,又不認識金烏離火旗。眼見潘龍展開旗面,才聽到無名道人的提醒。
這時候他想要轉身逃跑,卻又哪里還來得及!
只見無窮烈焰從旗面上洶涌而來,頃刻間整個南夏城上空一片火紅,火光上沖云霄,和陽光勾連一體。從遠處看去,仿佛從太陽上落下了一道火柱,朝著南夏城這邊轟了過來。
那火柱砸下,先是將無名道人根本沒顧得上收走的劍影一掃而空,然后便將已經被烈焰困住,正在全力釋放真氣抵擋火焰的荊灣給吞沒了。
被這火柱吞沒的瞬間,荊灣這位曾經不止一次刺殺真人境界高手的著名刺客,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火柱吞沒了荊灣之后余勢未盡,眼看要轟向地面。
潘龍嚇了一跳,連忙催動法器,強行將火柱一抬。
于是那巨大的火柱便轉了一個方向,追在蒼家老祖和無名道人身后,朝著神都的方向轟去。
二人飛遁的速度極快,火柱的速度也是極快,眼看距離越來越近,二人就要被火柱吞沒,像荊灣一樣死在烈焰之中。
就在這時,神都之中傳來了一聲嘆息。
“何苦呢!”
說著,一道水流飄然,擋住了火柱。
這道水流乍看上去并不如何洶涌,但卻綿綿無盡,無論火柱如何猛烈,都不能將其燒盡。
水火相爭,呲呲聲連成一片,更有無數霧氣升騰,迅速化為一片白云,轉眼擴大,將神都乃至于周邊數十里地都籠罩在其中。
也攔住了天上太陽和金烏離火旗之間的呼應。
呼應被截斷,金烏離火旗的威勢頓時降低下來。潘龍頓時覺得手上輕了幾分,這才能夠控制得住它。
他急忙運用法訣,將這件法器的威能收斂,于是烈焰重新回到旗面上,一丈多的旗幡又重新變成了巴掌大的小旗,被他收了起來。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周圍那片云氣之中彌漫著酒香和米香,剛才那道水流,原來卻是米酒。
“莫非是‘醉仙’陳老前輩在此?”他大聲問,“潘龍拜見前輩。不知道前輩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霧氣之中傳來“醉仙”陳彥的嘆息,他說:“小潘啊,這一場你已經贏了。之前荊灣想要從地下暗殺你,被你用火焰燒死,也算是報應,可否給老夫一個面子,就此作罷?”
呼應被截斷,金烏離火旗的威勢頓時降低下來。潘龍頓時覺得手上輕了幾分,這才能夠控制得住它。
他急忙運用法訣,將這件法器的威能收斂,于是烈焰重新回到旗面上,一丈多的旗幡又重新變成了巴掌大的小旗,被他收了起來。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周圍那片云氣之中彌漫著酒香和米香,剛才那道水流,原來卻是米酒。
“莫非是‘醉仙’陳老前輩在此?”他大聲問,“潘龍拜見前輩。不知道前輩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霧氣之中傳來“醉仙”陳彥的嘆息,他說:“小潘啊,這一場你已經贏了。之前荊灣想要從地下暗殺你,被你用火焰燒死,也算是報應,可否給老夫一個面子,就此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