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舟緩緩飛向神都,窗外看到的地面越來越遠,地上的東西也越來越小,便正如前世乘坐飛船時候一般。
只是飛船升空比這更快、更穩,而且…一般來說,人們登上飛船之后都直接進入娛樂室,根本不會關注外面的景色。
又不是從地球飛往火星,區區一個尋常的超短途航行,有什么可在意的?
何況潘龍現在自己就能夠飛行,“上天”這種事情,他自己就熟悉得很呢。
他不再注意窗外的情況,轉而和蒼淵談起了武功方面的話題。
雖然他的武功修為比蒼淵高得多,但正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蒼淵好歹也是修煉自家武學,走到了先天盡頭,差一點就能返璞歸真的人物。他的武學心得,和潘龍自己的頗能互相印證,聽起來別有一些啟發。
蒼淵的武功叫做“風霜拳”,來歷也頗為著名。大概在戰國時代末期,有一個女劍客曾經感嘆人生的悲涼、世情的冷漠,有“人生六十載,滿身落風霜”的詩詞。后來她修成真人,活到了大夏皇朝,建立了一個名叫“風霜詩社”的組織。
蒼家的祖上,便是這風霜詩社第一批學員。那位祖先天資不凡,將風霜劍意化入拳法,自創了風霜拳。
蒼家歷代一直修補完善這套風霜拳,將其演化成一整套豐富而完善的武功。理論上說,這套武功足以修煉到長生境界。只是這么多年來,蒼家最厲害的高手也只是天人合一的大宗師,并未有人真正修成長生。風霜拳法長生境界的手段,乃是基于理論的純粹推演。
“我少年時候意氣風發,總向著超越祖先,真正完善風霜拳長生境界的部分。等到后來年歲漸長,才知道‘長生’是極為艱難的事情…”蒼淵和潘龍討論了一陣,突然嘆了口氣,說,“如今俗事纏身,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苦修武功。或許這一生,連返璞歸真都做不到吧。”
“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潘龍勸道,“又要潛修武功,又要推動變法,除非你會分身術。”
蒼淵笑了。
就在這時,侍者進來,提醒說:“乘客請注意,天舟即將穿過風雷區域。”
蒼淵急忙用座位上的安全帶將自己綁住,同時示意潘龍也一樣做。
待得二人都安全帶固定在座位上,他才介紹說:“風雷區域是神都守護大陣的一部分…”
話音未落,天舟猛地一震,桌上蔬果若不是用罩子固定住,怕是早就掉了滿地。而潘龍和蒼淵二人也猛地一震,差點從座位上摔下來。
潘龍朝著窗外看去,只見轉眼間就黑風沉沉,遮蔽了視線。
黑風之中,更有雷聲不絕于耳,還能時不時看到電光閃爍。
“昔年文相布置神都大陣的時候,借天時地利,為神都周圍添加了一圈風雷。”蒼淵說,“最奇妙的是,遠遠看去,這圈風雷似乎根本就不存在。只有在靠近神都的過程之中,它們才會顯現出來。‘平地生風雷’乃是神都奇景之一,不可不看!”
潘龍也不由得連聲贊嘆。
風雷其實沒什么了不起的,但這種無聲無息之間就風雷大作,而且從地面上完全看不出來的手段,著實讓人佩服。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問:“我在地上看神都,從來沒見到過風雷。莫非地上看到的神都,和真實的神都是不一樣的?”
蒼淵笑著點頭:“地上所見的也是神都,但只是神都的虛影。如果有人朝著地上見到的神都虛影攻擊,那么有很大的可能是攻擊直接偏離,打到神都外面去。”
潘龍這才明白,卻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問:“我曾聽說,前段日子諸子百家之亂的時候,曾經有亂黨攻入神都,甚至連神都山體都遭到毀壞。他們怎么做到的?”
蒼淵搖搖頭:“我也不明白,大概他們也有自己的手段吧。”
他嘆了口氣:“當初那一場大亂,為首的乃是妖神義烏。那是昔年跟太祖帝甲子都廝殺過的人物,神都的這些布置,對祂來說,大概也算不得什么吧…”
二人感嘆了一陣,天舟卻已經飛過了風雷區域,靠近了神都的空港。
遠遠看去,可以看到一座龐大的山峰倒立,在被削平的山峰底部,無數的建筑鱗次櫛比,其中更有巍峨高大的皇宮,位于整座城市的正中央。
這艘天舟朝著附近一個營地靠近,不一會兒就在陣法的牽引之下漸漸減速,最后停在了一個高臺旁邊,和出發時候的樣子頗為相似。
潘龍和蒼淵下了船,乘坐馬車走了一段路,便來到了刑部。
刑部作為大夏朝廷三省六部之一,地位頗為崇高,官邸也頗為廣闊。馬車從一處側門進去,在一個院落停下。蒼淵帶著潘龍下車,進了院子,只見院子里面幾間房屋,不少人正在忙碌。
蒼淵早已把這件事在刑部報備過,剛剛出發之前又已經送過消息,此刻前來辦理手續,一切都順利無礙。
片刻之后,一份厚厚的卷宗送到了潘龍這里。
潘龍打開卷宗,只見自己闖蕩江湖的不少事情都記載在其中。不僅“潘龍”的事情有記載,就連“一文錢大俠”的事情也是一樣。
他忍不住笑了,說:“我還以為這個身份很隱秘,想不到你們早就知道了。”
“大夏巡風使遍及天下,很少有事情能夠完全瞞得住我們。”負責和他接洽的,是一個相貌頗為英俊的小胡子中年人,聞言笑著說,“你的化妝掩飾技術也不算多高明,巡風使稍稍調查一下‘潘龍’和‘一文錢大俠’的行蹤,基本就能判斷出你們是同一個人。”
潘龍也笑了。
雖然那個身份當初算是秘密,但對現在的他來說,“一文錢大俠”時代結下的那些個仇家,已經不算什么了。
如果一文錢大俠只是先天高手,就算先天巔峰,他的仇家們也可能瘋狂報復。但如今的潘龍乃是真人宗師,而且是大夏歷史上最年青的天才真人,未來大有可能成就長生的人物。
在這種人面前,他的那些綠林仇家們,只恨自己為什么要跟他扯上關系,哪里還敢報仇!
綠林人固然有重義輕生的好漢,可那種好漢一般是不會招惹到盤龍的。
又胡作非為,又重義輕生,這種人一般只存在于戲文故事之中。現實中漠視道德的人,自然也不會重視義氣;注重義氣的人,就算做壞事,一般也有底線,所謂“盜亦有道”說的就是這一類人。
潘龍將卷宗里面的記錄詳細看了一遍,然后在每一個案件最后都簽署了自己的名字。其中有兩處記載錯誤的,他還特地指出,將其修改過來,然后加以注明。
所有的這些事情做完,便是大半個時辰過去了。
等到卷宗收走,蒼淵剛開口告辭,那個小胡子的中年人就笑著說:“潘大俠,你的暗器功夫了得。鄙人對暗器也有一些心得,有興趣切磋一下嗎?”
潘龍微微一愣,不料竟然在大夏刑部之中遇到了武癡。
他問:“這位朋友怎么稱呼?”
“在下孫郎,因為擅長接發暗器,被朋友們送了一個‘摘星手’的別號。”
潘龍眼睛微微一瞇,頓時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摘星手”孫郎,大夏著名的神捕,曾經單槍匹馬拘捕二十余個先天高手。那一戰之中,他的暗器如同暴雨一般飛灑,將那群高手連帶著數百嘍啰全都擊倒,但所有人都只傷不死,事后除了被審判和處決的之外,竟然連一個死在他手下的都沒有。
這位神捕最出名的,就是下手極為有分寸。他出道近百年,死在他手下的犯人屈指可數。
老師畢靈空給潘龍介紹天下高手的時候,就曾經提到過這人。當時畢靈空贊許他為“天下暗器高手眾多,但要說暗器打穴生擒活捉的本事,長生者暫且不論,長生以下,大概以摘星手孫郎為第一”。
面對連老師都如此夸贊的人物,潘龍要說沒有一些躍躍欲試,那絕對是騙人的。
“不知道孫神捕準備怎么個比法?”他饒有興趣地問。
“先易后難,逐漸加碼,如何?”孫郎問。
潘龍自然沒有異議——要是雙方一上手就是暗器交鋒,那倒是有故意欺負人的嫌疑。
片刻之后,他們來到了一個不大的練武場。
孫郎吩咐了一下,便有侍者送來雙方慣用的暗器。
潘龍用的自然是銅錢鏢,只不過不是“天下太平”銅錢,而是尋常的銅錢——反正大小和重量都差不多。
而孫郎用的則是飛蝗石——就是那種拇指大小的鵝卵石,大小形狀并不完全統一,只是大差不差而已。
潘龍看了彼此的暗器,心中微微點了點頭。
從暗器上來說,孫郎要稍稍吃虧一些。
暗器是一門精細的功夫,失之毫厘就可能差之千里。孫郎使用這種規格有些差別的飛蝗石,來和潘龍的制式銅錢比試,先天就吃了一些虧。
若是兩人成績一樣,那顯然是孫郎更加高明一些。
“第一輪比試,就從打固定靶開始,如何?”孫郎指著不遠處的一些木靶子,問。
潘龍點頭,隨手抓起一把銅錢,一枚一枚扔出去,每一枚銅錢都嵌在一個靶子最中心的紅點上。
只是說一句話的功夫,由近到遠十余個靶子上,已經各嵌了一枚銅錢。
這些靶子近的大約十步,遠的在百步之外。對于尋常射手來說,想要將一枚輕輕飄飄的銅錢扔到百步之外,已經十分困難,更不要說擊中靶子并嵌在上面。
但對潘龍來說,這算是簡單不過的正常操作。
蒼淵看得連連叫好,孫郎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這百步靶一般都是給弓箭用的,潘大俠能用暗器擊中百步靶并且還有如此威力,不愧是以一文錢之名威震益州的人物!”
他贊了一句,飛蝗石接連發出。每一枚飛蝗石都打中了潘龍射出的銅錢,卻都只是在銅錢上輕輕一碰,便落在地上。嵌在靶子上的銅錢則依然如故,沒有半點影響。
潘龍看得眼皮一跳,對這人的本領大為佩服。
若只是用飛蝗石擊中銅錢,他自問也做得到。但那些銅錢嵌在靶子上,深淺不一。飛蝗石擊中每一枚銅錢,卻沒有將其中任何一枚打落,這種事情就超出了他的水平。
老實說,這個他真的做不到。
“不愧是大夏暗器打穴的第一人,這精妙的手法,潘某自愧不如!”他誠懇地說,“這一場,是我輸了。”
孫郎搖頭:“暗器并不一定非要留人活口,潘大俠著名的是一文錢一條命,本來就只講究準確和強力,根本不考慮手下留情的。普天之下,像我這樣會專門苦練暗器的輕重,練到確保暗器擊中敵人之后只傷不死的人,屈指可數。靠著這個來占便宜,說不過去。”
潘龍不禁一笑——這人倒也光明磊落。
“你我這場比試,只比精準,不比力量。”孫郎說,“剛才那一局,乃是平局。”
既然他自己這么說了,潘龍如果再固執,那就是矯情。
于是二人便開始了第二場比試,這次比的,是移動靶。
孫郎讓人啟動了陣法,由近到遠,上百個靶子飛來飛去,飛行的軌跡一片混亂,看不出任何的規律。
“這次,且榮我先出手,如何?”
潘龍笑著點頭。
于是孫郎便擲出一顆顆飛蝗石,每顆飛蝗石擊中靶心之后,那靶子便應聲而落。
只聽得簌簌飛石之聲和靶子落地的聲音連成一片,最多也就是七八次呼吸的時間,那上百個靶子已經全都落在地上,一個都沒有遺漏。
孫郎笑了笑,后退一步,讓侍者再次開啟陣法。
上百個靶子重新飛起來。
潘龍抓起銅錢,先是一把擲出去,直接將離得比較近的十幾個靶子同時擊落,然后雙手如飛,銅錢破空之聲凌厲猛烈,最多也就是說一句話的時間,所有的靶子已經又都落在了地上。
以擊落的速度來說,他比孫郎快了不止一點。
孫郎看得連連點頭,贊道:“潘大俠的銅錢果然是又快又準,我扔飛蝗石卻是真沒有辦法這么快。這一場,是我輸了。”
潘龍卻像他剛才那樣搖頭:“我們比的是精準,又不比快慢。這一局,也是平局。”
他說著微微一笑,感覺直到現在,才算是扳回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