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開的虛空一片漆黑,那是一無所有的深邃。
看著這些什么都沒有的深邃向自己不斷靠近,就連胸有成竹的畢靈空,也不禁感覺有些心驚肉跳。
她覺得,自己這一波可能…玩得有點大。
大夏皇朝掃蕩天下,讓紛亂的九州恢復了和平,但也讓很多曾經廣泛流傳的知識漸漸湮沒。在戰國時代,就有一個在強者之中很著名的傳說——不要跟時空過不去,當你需要為此付出代價的時候,會后悔莫及。
時空,指的是時間和空間。跟時間過不去比較高難度,反正畢靈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牛逼的人物。但是跟空間過不去,就比較常見——比方說撕裂虛空穿梭數千里,比方說沉重一擊打碎虛空,對她來說都是常規操作 這樣做的不僅只有她,世界上的妖神仙佛里面,喜歡這么搞的比比皆是。但這么多年下來,從沒聽說過誰因此受害。
所以她一直以為,這傳說只是某個瘋子的囈語,或者是某個醉鬼的胡扯。
可現在,當周圍碎裂的空間越來越多,乃至于連成了片,最后仿佛形成了一圈牢籠,把她和帝蒼穹圍在其中知州,她開始感覺到了不對勁。
在那仿佛一無所有的漆黑之中,好像隱藏著什么東西。
那東西善惡難分,但可以肯定無比強大,強大到…她懷疑這東西要是真的出現在人間,大多數人可能只是看它一眼,就會爆發某些心臟和腦部的疾病,乃至于成為瘋癲,甚至直接死去都有可能。
這種事情,在一些古老的典籍里面記載過,文超也曾經在閑談的時候開玩笑似的提到過。
她記得,當時文超的說法是:“不死妖神、合道仙佛…如果你以為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頂點,那么你就錯了。就算最強的仙佛,也只是‘有限’的存在;在他們之上,還有可以被稱之為‘無限’的存在。至于那究竟是什么…小鳥,我很誠摯地祝福,祝你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為什么?”
“因為,對于那個層次的存在來說,你知道祂的瞬間,就等于自己湊上去狠狠地踹祂一腳。祂應該不會計較這一腳,但你的腳趾會不會骨折、乃至于會不會斷腿,那就只能看運氣了!”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也許祂脾氣好,刻意幫你化解了這一腳的力量…呵呵。”
說這話的時候,趙勝也在場,兩個人當時臉色都不大好看。
她一直覺得是這倆個家伙合伙忽悠自己——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這么做,配合演戲忽悠人這種事,他們擅長得很。
這么多年下來,被他們倆合伙蒙騙,死得稀里糊涂的敵人,一只手都數不完!
那是千年之前的往事,但現在卻又浮上了心頭。
她隱約感覺到,自己和帝蒼穹這一戰,對空間的破壞可能已經越過了一個極限,以至于引來了一些超乎想象之上的意外。
比方說,當年文超開玩笑一樣提過的“祂”。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一點都不想知道。文超的叮囑涌上心頭,只一瞬間,她就明白了自己應該怎么做。
立刻阻止帝蒼穹繼續砸爛空間!
空間是可以自行修復的,而且修復得很快。只要阻止帝蒼穹繼續搞破壞,用不了幾次呼吸的時間,周圍這一大片破損的虛空就能恢復正常。
雖然不知道有用沒用,但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至少…不能就這么干等死啊!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周圍虛空猛地一震,無窮烈焰從四面八方浮現出來,將這片黑暗照得越發鮮紅,明亮到讓人幾乎難以直視。無窮烈焰彌散在這片狹小的空間里面,灼熱到連鋼鐵也能融化。
但帝蒼穹卻微微一愣,不明白畢靈空這是要干什么?
畢靈空這一招看起來威力巨大,可實際上簡直算是昏招。
她原本已經快要將自己逼得無處可逃,只要再過最多半刻鐘,自己就必死無疑。可現在,她將火焰從虛空之中析出,乍看上去似乎攻勢更加猛烈,其實是放開了對這片天地的掌控,不再將這一片天地嚴嚴實實地鎖住。
這么一來,卻給了自己一個難得的機會。
逃命的機會!
他本來是做好了殊死搏斗的準備的,真的,絕無虛假。
但是…能夠逃命的話,誰想要殊死搏斗呢?
“殊死”就意味著生命危險,而且…如果不是死亡的可能遠大于生存,又怎么稱得上是“殊死”呢?
反正帝蒼穹本來是覺得自己九死一生,唯一那一線生機還不是能夠打贏或者逃跑,而是自己留在神都的某個布置能夠起到作用。
所以他干脆就放下了一切,打算竭盡全力地戰斗,盡可能地削弱畢靈空的力量。
因為,這差不多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唯一的選擇。
無論是為了大夏,還是為了自己,削弱畢靈空,都是極有必要的。
可現在,他看到了生機。
既然有活下去的希望,那還拼命干什么!
跑啊!
所有的這些念頭,在他的心中只是一閃而過,甚至還沒等他想清楚,身體已經本能地作出了反應。
高大的身軀驟然崩碎,化為無數的鮮血,朝著四面八方噴灑出去。
鮮血遇到烈焰,頓時被燒干了許多。但帝蒼穹此刻不惜一切,噴灑的鮮血數量多得難以計算。竟然硬是用無窮鮮血熄滅了大量的火焰,清理出了若干逃跑的路線。
循著這些路線,鮮血狂涌而出,透過數不清的空間裂紋,大多數都消散在不知名的虛空中,卻也有相當多的部分通過那些還完整的空間逃了出去。
逃出去之后,它們在空中微微一震,就化作數十道血線,朝著四面八方沖去。
速度之快,就連周圍觀戰的帝項尤、陳彥和墨家巨子,都沒能反應過來。
誰也想不到帝蒼穹居然還能跑出來,誰也沒想到帝蒼穹居然又逃跑了。
好吧,后者倒是不一定,主要是大家還在震驚“帝蒼穹居然又跑了”——不對,這話有點歧義…
總而言之,墨家巨子沒來得及阻攔,帝項尤和陳彥也沒來得及接應。
但畢靈空來得及追趕。
她收回火焰的時候,就已經對帝蒼穹的反應有所準備,眼看帝蒼穹化身無數鮮血逃跑,自己也搖身一變,化作一溜火光,轉眼就找到了一塊還算完整的空間,從那里沖了出去。
到了外面,這片火光猛地展開,化為一片遮蔽天空的火云,火云的邊緣,無數烈焰如同暴雨一般落下,攔住了那些血線。
血線與火雨撞擊,轟鳴之聲不斷,幾番交鋒之后,終究還是不能脫困,只得重新縮回來,凝成一團,又變成了帝蒼穹的模樣。
“畢靈空!你究竟搞什么鬼!”他憤怒地大叫,“要么就跟我決一死戰,要么就讓我走!放出空隙又來追殺,你玩貓捉耗子嗎!”
火光跳動,畢靈空的身影也浮現出來,微笑著說:“不好意思,我剛才想到一件開心的事情,稍稍有點分神,讓你產生了錯誤的聯想,我道歉。”
帝蒼穹氣得鼻子都歪了,怒吼一聲,鮮血長槍揮舞,卻沒有刺向畢靈空,而是朝著諸子百家的高手們刺來。
“你不要臉,老夫也不要臉了!玩是吧,看看誰玩誰!”
這一槍刺出,只見槍尖前方空間不斷震裂,無數漆黑的裂紋就像是天空裂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迅速朝著在空中結陣的諸子百家這邊蔓延。
在這條長長的漆黑裂口之中,還能看到無數的鮮血蔓延,就像是用鮮血將這道天空的裂口填補,又像是天空裂開,里面流出了無窮的鮮血。
畢靈空見狀大驚,正要趕去阻攔,卻見帝蒼穹朝著她一揮手,一條手臂脫離身體,化作血河飛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不僅如此,這道血河還在空中接連不斷地爆炸,將原本化作火焰想要沖過去的畢靈空炸得連連后退,最后不得不重新變回了人形。
在那之前,血色的裂紋已經蔓延到了諸子百家高手們的面前。
眼看血色裂紋過來,墨家巨子作為這邊的第一高手,自然當仁不讓。
他有些稀少的枯眉一皺,向前走了一步,直接跨過十余丈的空間,走到了陣法的外面。
雖然在陣法里面迎擊,會更加有利,但這陣法未必扛得住帝蒼穹一擊。若是陣法被破,結陣的眾人必定受傷。
天隕神劍光芒大盛,看起來猶如石條的劍身上泛起了金色的光華,猶如一片水波,朝著血色的裂紋斬去。
轉眼間,金光和裂紋相撞。也聽不到什么聲音,就看到血色的裂紋猛地一震,空間驟然裂開一大片,無窮的鮮血涌了出來,化作濤濤血河。
這一片血河被劍光湮沒了一部分,可更多的依舊滾滾而來。
墨家巨子接連揮劍,一道又一道的劍光飛出去,湮沒了一片又一片的血河。
但只靠這些劍光哪里足夠!
血河實在太過龐大,就算每一道劍光都能湮沒一片,剩下的也依然在滾滾向前,轉眼間就到了墨家巨子的面前。
看到血河近身,老巨子嘆了口氣,一揮手,天隕神劍脫手飛出,飛進了陣法之中,停在那個之前手持木棍和帝項尤交手的墨家高手面前。
帝項尤剛才看巨子走出陣法,就感覺到了不妙,此時哪里還忍得住!
他手一揮,一道雷光轟然落下,就要幫助巨子擋住血河。
但詭異的是,這道雷光轟在血河的面前,卻沒有能夠像之前那樣攔住血河,反而跟巨子的劍光一樣,只湮沒了一片血水而已。
血河來勢極為猛烈,這道雷光根本沒能起到阻攔的作用,它依舊向前一撲,將巨子的身影直接吞沒。
“不!”帝項尤怒吼一聲,手上雷光大盛,卻被陳彥一把抱住了雙臂。
無窮電光在陳彥身上炸裂,他全身上下傳出無數碎裂之聲,一瞬間就七竅流血。
但他依舊緊緊抱住帝項尤,不看松手。
“老趙!”陳彥大吼,“你這一道雷轟出去,巨子會難過的!”
帝項尤的身體劇烈地顫抖,可雷光終究還是沒有轟出去。
血河翻滾,卻再也沒能向前。
因為畢靈空已經來了。
帝蒼穹自爆一條手臂,也只是阻攔了她一會兒時間罷了。
當畢靈空出現在血河與諸子百家的高手們之間時,任誰都知道,帝蒼穹最后的反撲,也已經失敗了。
畢靈空臉色陰沉,一言不發,手上白光一閃,一張差不多跟她身體一樣長的巨弓已經浮現出來。
無需拉弦,巨弓的弓弦自動拉開,五支顏色各異的箭矢浮現在弓弦上,瞄準了那條在她面前翻滾的血河。
剎那間,天地間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靜止,所有人都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被拉得宛如滿月一般的弓弦輕輕彈動,五支箭矢緩緩飛了出去。
它們飛得不快,潘龍甚至于能夠看清箭羽劃破空氣,輕輕震顫的樣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很短的時間,但感覺上偏偏顯得挺長的,五支箭矢幾乎同一時間射進了血河之中。
原本氣勢磅礴的血河突然就一僵——它剛才自然也沒有動彈,但之前雖然不動,依然有一種“涌動”的感覺傳出,可現在,這種感覺消失了。
給潘龍的感覺就是,在被那五支箭矢射中的瞬間,血河死了。
他不知道用“死了”這個說法來形容,究竟合適不合適。
可他的感覺就是如此。
非但那條血河死了,沿著鮮紅的裂紋蔓延的那一道血痕也死了,甚至于連血痕盡頭的血色長槍也死了。
在這片靜止之中,帝蒼穹的眼睛驟然瞪大,露出了驚恐之色。
他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想要松開手上的長槍。
但他的身體偏偏無法動彈,不知道是來不及,還是動不了。
就在他想要垂死掙扎的這一瞬間,“死亡”沿著血色長槍一直蔓延,蔓延到了他的手上、身上、乃至于蔓延了他整個身體。
然后,他整個人就站在空中,失去了所有的光鮮和氣勢。
他也“死了”。
一片凝固之中,唯有畢靈空手上巨弓的弓弦在微微顫抖。
然后,一切的運動重新恢復。
這一個剎那,直到這時才算過去。
畢靈空嘆了口氣,似乎要說什么,眼睛卻猛地瞪大。
一口鮮血從她的嘴里噴出來,化作熊熊烈焰,將她的身體包裹。
隨后,白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