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那片彩云已經到了約莫十里之外,卻沒有再靠近,而是就在那邊停了下來。
彩云雖然停住,卻沒有散開,五彩霞光凝聚成一團,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藏著些什么人。卻有一個極為高大、簡直可以說是巨人的英武壯漢扛著方天畫戟,率領一群人從霞光里面走了出來。
那巨人的氣勢極為凜冽,潘龍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感覺雙眼仿佛被雷電閃了一下,微微有些模糊。只得趕快移開目光,卻在他身后眾人里面看到了一個熟人,正是奮武校尉厲武。
厲武此刻一身戎裝,手提鮮紅的長槍,神色肅然,滿臉殺氣,和往常見到的樣子截然不同。
就算是當初雙方在定豐鎮外交手之時,他看似認真,但氣勢跟現在也完全不同。
潘龍相信,當初自己若是面對這樣的厲武,想要接住一招,恐怕不大容易。
別說當初的他,就算現在的他,想要在平等交手的情況下接住一位天人合一大宗師全力以赴的一擊,也實在不能說有幾分把握。
…畢竟“幾分”這個說法是以百分之十為計量單位的,可他的把握…說有百分之一,都算是樂觀估計了。
那群人,自然就是天機營的成員們。
眼看他們走過來,諸子百家的高手們很自然地以墨家巨子為首,迎了上去。
昔年戰國時代百家爭鋒,其中以儒、墨、道三家為首,并稱“顯學”。但儒墨兩家入世,而道家出世。若說對社會的影響和勢力,道家又遠遜色于儒墨二家。
后來帝甲子掃蕩百家,道家因為出世潛修、不惹恩怨的原因逃過一劫。這次畢靈空糾集百家殘余聯手伏殺帝蒼穹,自然也沒有找道家幫忙。
如今,畢靈空還在山谷之中,指揮陣法消磨帝蒼穹的元氣,隨時準備擊殺忍耐不住強行突圍的帝蒼穹,攔截天機營的任務,只能由墨家巨子帶隊。
看到那位面容憔悴、身穿簡陋麻衣的老者走近,巨人手一揮,收起方天畫戟,很嚴肅地行了一禮,稱道:“學生趙項尤,拜見巨子老師。”
天機校尉們紛紛跟著他行禮,一時間肅殺的氣氛都緩和了幾分。
巨子嘆了口氣,說:“我記得你。當年你修煉文相絕學,有些地方不能明白,找到我墨家隱居之地來求學過。”
“正是,當時巨子還給我講過課。”帝項尤微微一笑,說,“后來我薄有成就,墨家諸位師長授業解惑之恩,我須臾不敢忘記!”
“你已經報答過我們了。當初帝蒼穹率人破陣殺入我墨家隱居的地下機關城,形勢危急之際,若非你…手下留情,墨家早就滅絕了。”巨子說。
遠處一棵大樹下,陳彥撇了撇嘴。
“睜著眼睛說瞎話,當初分明是大塊頭偽裝成墨家弟子,擋住了那吃人老鬼的血蒼穹魔功,什么叫‘手下留情’啊…那次他被老鬼打得五臟六腑都融化了,我廢了多大力氣才把他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一個女子聲音在他身邊響起:“當初若是他不出手,就是我出手了。”
陳彥翻了個白眼,拿起酒葫蘆喝了一口。
他怎么也沒想到,當時以為隱秘的事情,原來也沒能瞞過畢靈空。
甚至于…當時畢靈空就在旁邊看著,隨時準備出手救援墨家。
“早知如此…”他嘀咕了一聲,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早知如此,當然更要出手。打帝蒼穹總比打畢靈空容易多了。
見帝項尤態度恭敬,墨家巨子神情反而有些難過。他搖頭說:“你能有所成就,是你的自己的功勞。我們墨家一向廣開門路,只要愿意來聽講,誰都可以教…總的來說,是我們虧欠你才對!”
帝項尤笑著說:“您老人家這么說,實在折殺晚輩。可惜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過幾天晚輩作東,請您喝茶如何?”
巨子沉默了一下,搖頭。
“老實說,老朽真不想跟你動手。”他說著,身上的氣勢卻漸漸騰起,“但你帶著這么一大群人來,想必也不是為了跟老朽談論往事的,對吧?”
帝項尤苦笑:“您老的性格還是這么剛烈…咱們多聊一會兒,有什么不好呢?”
“再多聊一會兒,老朽怕是就提不起多少戰意來了…”巨子的話音里面,有無法掩飾的哀傷,“項尤,你是天下聞名的大夏霸王,老朽是被大夏滅門之后殘留的墨家余孽,你我在此時此地見面,能做的事情,原本就只有一個。”
說著,一把漆黑如墨,看起來沉重粗鈍的劍形石塊出現在了他的手上:“且讓老朽以這柄‘天隕’領教一下你的方天畫戟吧!”
帝項尤嘆了口氣,方天畫戟出現在手上。
“既然如此,老師,得罪了!”
下一瞬間,他的氣勢猛地變化,從剛才那溫和但隱藏鋒芒的模樣,變得剛猛凜冽,就像是一把削鐵如泥的鋼刀,終于從刀鞘里面拔了出來。
方天畫戟劃出一道弧線,朝著巨子當頭砸下。
巨子手上那名叫“天隕”的奇怪石條輕飄飄揮起,擋住了這一擊。
轟然巨響,空中云氣炸裂,狂風伴隨著爆鳴聲,逼得諸位觀戰的高手們站立不住,紛紛向后退去。
從地面向天空看,只見雙方交手之處,云空炸裂了一圈猶如爆炸的痕跡,那痕跡還在緩緩擴大,看起來就像是天空都被炸裂了一般。
巨子手中石條微微一震,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卻又揮動石條,擋住了從側面襲來的方天畫戟。
云氣再次炸裂。
接下來,轟鳴聲不絕于耳,那一片云氣不停地層層炸裂,到最后甚至連朗朗青天都為之褪色,顯出一小片漆黑的夜空。
潘龍看得暗暗咋舌,沒想到帝項尤和墨家巨子竟然這么厲害。
僅僅以兩人交手的余波,就能將一片天空打成黑夜,若是這兩人在人煙稠密的地方動手,大概他們還沒打出勝負,周圍早已生靈涂炭,死者不可估量了吧。
但戰斗的聲音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帝項尤后退幾步,拄著方天畫戟,看著前面正在微微喘息的墨家巨子,嘆了口氣。
“巨子老師,論學問、論做人,乃至于論治理國家什么的,學生都遠不及您,可論武功…您老了,打不過我的。”
巨子苦笑一聲,回答:“你不要給我這老朽留面子,莫說我此刻年老體衰,就算當初年富力強之時,也一樣不是你的對手。”
他看著手上那塊形狀和劍相似的石條,嘆道:“天隕神劍威力無窮,指山山裂、劃水水分,在戰國時代天下神兵之中赫赫有名。可你的方天畫戟不過是尋常玄鐵打造,除了堅固之外再無半點神異。你我的兵器相差這么大,結果交手不足百招,我就已經落在下風…這恐怕還是你手下留情的結果吧?”
帝項尤說:“老師您也算是了大力,不如我們這一場就算打過了,可好?”
巨子搖頭:“墨家和帝蒼穹有深仇大恨,今日老朽一定要那廝死在這里!你要救他,那便要從老朽尸體上走過去!”
帝項尤豪邁的臉上滿是糾結,最后轉頭看向地上那棵大樹。
“老陳。”他高聲喊,“咱們是不是朋友?”
一聲嘆息,陳彥從隱匿之處沖了出來,帶著一團白色云氣,飛到了眾人面前。
這位被稱作“醉仙”的天機營第二高手,看起來是個邋遢破落的糟老頭,頭發胡子都亂糟糟,衣服更是破破爛爛,打了好幾個補丁不說,甚至還有不止一處破口。
他用一條皺皺巴巴舊得不像樣子的布條扎著頭發,勉強不至于披頭散發,可臉上身上分明有厚厚的污垢,怎么看都像是一個落魄的乞丐。
這位老乞丐全身上下,大概也就腰間掛著的那個黃皮酒葫蘆,看起來稍稍像點樣子。除了這葫蘆之外,甚至連腳下的草鞋都爛得幾乎要解體。
看他的模樣,當真是就算孤身走山路,也沒有哪個強盜會費力氣去打劫他,真的是安全無比。
他的雙眼也顯得醉眼朦朧,看不出一點武林高手的銳氣。不管怎么看,都是那種社會最下層的窮苦乞丐,怎么看也不像是天下聞名的長生高人。
陳彥苦著臉站在帝項尤和墨家巨子中間,抱怨說:“老趙,你又坑我!”
“朋友不就是拿來坑的?”帝項尤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很理直氣壯地說,“我的朋友里面,能夠吃得消坑的,就剩下你了。我不坑你,坑誰?”
“那可是墨家巨子,他成名的時候,我都還沒出生呢!”
“又不強求你打贏,拖住他老人家就好了。”
“我要是拖不住呢?”
“老弟,我相信你做得到。”帝項尤笑著,徑直朝著旁邊走去,看起來像是要直接繞過這里,前往山谷之中救援帝蒼穹。
巨子當然不會讓他離開,天隕神劍一揮,云空撕裂,便一劍向他斬去。
劍光未至,陳彥已經噴出一口酒來,在空中化作一只憨頭憨腦的熊,一把抱住了這道劍光。
一聲悶響,劍光和那口酒所化的熊一起消散,只有醉人的酒香在空中飄蕩。
“巨子前輩,晚輩陳彥,向您老討教幾招。”陳彥笑著喊了一聲,便沖了上去。
他的招數和大開大合的帝項尤截然不同,變化多端、巧妙柔和。幾乎看不見什么硬碰硬的招數,卻猶如一團泥沼,將巨子牢牢困住。任憑巨子幾次揮劍,都沒有辦法將他逼開,只能被他困在方圓幾丈里面,無可奈何。
而這個時候,帝項尤已經又被另外幾個高手攔住。
看著面前那幾個同樣身穿簡陋麻衣的人,帝項尤笑了:“諸位…我是否可以叫你們一聲‘師弟’?”
“不敢當。”為首那人神色沉穩、肌肉健壯,手上提著一條差不多跟他自己一樣高的木棍,看起來像是個尋常行腳力夫,“霸王的英名,我們從小就聽說。你愿意認巨子這個老師,愿意認當年那一段求學的香火情,這是給我們墨家面子,但我們這些晚輩,可不敢厚顏當你的師弟!”
帝項尤搖搖頭,看著對方手上那條木棍:“墨家各派,手段不同。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應該是‘非攻’一派的傳人,算是巨子老師嫡傳吧?”
壯漢點頭,后撤半步,木棍一揚,擺出了作戰的姿勢。
另外幾位墨家高手也隨之擺好姿勢,儼然是準備眾人聯手,和帝項尤大戰一場。
帝項尤嘆道:“好吧,看來今天不大戰一場,我是過不去的。”
然后,他露出了有些狡猾的笑容:“只是…論人手,明顯是我這邊比較多啊。”
說著,他揮動方天畫戟,長戟帶起狂風,將墨家的幾位高手都困在戰圈之中,一時間難以掙脫。
而在他身后,天機營諸位校尉便駕風向前,要趁著墨家高手們都被困住的機會,沖破阻攔,去山谷之中救人。
“想得倒美!”也不知道是誰大吼了一聲,從山谷之中出來的其余高手們紛紛沖上去,迎向了那些天機營的校尉們。
潘龍心中苦笑,也跟著沖了上去,選了一個應該還沒踏入大宗師境界的校尉,揮手就是一拳。
不僅如此,當另外一位境界差不多的校尉要從旁邊過去的時候,他揮手又是一拳,也將那人拖住。
他有把握能夠拖住眼前這兩人,但天機營這次來了十七八位校尉,光靠他們這群人,怎么也不可能完全拖得住。
好在山谷之中又有幾人沖出來,將最后幾個沒有對手的校尉也攔住了。
好在山谷之中又有幾人沖出來,將最后幾個沒有對手的校尉也攔住了。
好在山谷之中又有幾人沖出來,將最后幾個沒有對手的校尉也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