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你怎么突然要買房子?這是打算在廣陵長住嗎?”
潘龍點頭:“北地苦寒,將來翠姑有了身孕之后,還是住在揚州比較好。小孩子也在揚州長大比較安全。”
武極星忍不住笑了:“都還沒成親呢,你就已經在考慮這些了?”
“早點準備,沒什么不好。”
“說的也是,反正廣陵城的房價一直在漲,晚買不如早買。”武極星手下哼哈二將之一的“丁老哼”笑道,“前段時間,郡守(廣陵知府)甚至專門出了個公文,限制一家人只允許在廣陵城有一處房產。過去已經有的要么賣掉,要么年年交重稅…就這樣,廣陵房價還是在漲。”
潘龍吃了一驚,頓時想起了前世的一段記憶,問:“那廣陵房價現在有多高?”
矮胖的“宋小哈”說了一個數字。
潘龍微微皺眉,這房價有些超出他的預期。
倒不是說他買不下,而是…廣陵的房價這么高,總讓他有些不好的聯想。
“整個揚州的有錢人都在涌向廣陵嗎?”他自言自語,“按說沒必要啊…除非是在這里有店鋪要經營,否則正常情況下,派幾個人在這邊設個點,及時得到商業上的消息,也就足夠了…”
“姐夫你在說什么啊?為什么房價上漲會讓你這么擔心?”武極星很好奇地問。
潘龍干笑兩聲——他當然不好說這是前世年輕時候的心理陰影。
好在武極星倒也沒追問,她年紀雖然不大,江湖經驗卻很豐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類道理,她早就已經很明白了。
在她的陪同下,潘龍在廣陵城里面轉了一個下午,看了幾處房產,最后終于敲定合同,買下了其中一處。
那是一座有二十一間大小房間、一處大院子和一個小院子的宅邸,可以住得下四五十人。
這間房間原本的主人是一個富商,名字很古怪,叫做金三。他原本在廣陵城里面有多處房產,因為最近打算離開揚州,去別的地區發展,所以打算脫手一部分,只保留一處房產就行。
他的那些個房產,無論大小,地理位置都很不錯。這處宅邸也不例外。
它位于廣陵城北部,距離城墻有一些距離。附近沒什么高大建筑物,采光非常的好。而且距離貫穿廣陵城的主干道有一定的距離——但不遠,既能夠很順利地抵達大路,如果發生戰爭兵變之類事情,也有一定的緩沖,不至于被殃及池魚。
當然,作為潘龍的宅子,天底下想必也沒幾個人敢來這里惹事。
宅子里面兩個院子都被建成了花園,對此潘龍頗不滿意,買下房子之后,他和牙行談了一下,就讓牙行找人將房屋改修一下,把前面那個大院子改建成練武場。
家里沒有練武場的話,他總覺得缺點什么。
牙行的人很納悶,不明白為什么要把好端端的大花園推平了建成練武場,但有錢的就是大爺,既然房主自己愿意,那他們當然也沒什么意見。
倒是武極星覺得很可惜,勸潘龍保留這個花園,把后面的小院子改成練武場就好。
“太小了!”潘龍搖頭,“方圓連十丈都不到,只能練練拳腳槍棍,連弓箭都練不了,更不要說練騎馬什么的…”
武極星很無語,在她的想法里面,練武場可不就是拿來練練拳腳槍棍的么?甚至于,能夠練槍棍的練武場已經算是比較大的了,一般的練武場也就練練拳腳而已。
結果潘龍一張嘴,就是要練弓箭乃至騎戰,這可不就要推平大花園么…
她勸說不了潘龍,只能很遺憾地將大花園里面自己看著順眼的花木挑選出來,讓牙行找花匠移植到倚天別院。
結束了這件小事,潘龍正準備回客棧休息,順便讓“白虎星”出場,去給徒弟鄭雙作一些指導。結果武極星興致勃勃地問他,有沒有興趣去畫舫玩玩?
“畫舫?”潘龍詫異地看著武極星,覺得自己腦子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
所謂畫舫,其實就是建在船上的青樓。這些體型龐大的船只在廣陵城附近的水面上緩緩行駛,接待那些既要獵艷,卻又要附庸風雅,最重要的是不愿意讓別人看到自己的顧客。
兩世為人,潘龍從沒去過這類地方。他也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去,竟然是被小姨子邀請。
…要說小舅子邀請自己去,那還勉強說得通,你這小姨子說這種話題,不覺得很詭異么?
一看潘龍的表情,武極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鬧了個臉紅,立刻手忙腳亂地解釋。
原來,最近廣陵城一位著名的歌妓“雨師”白映玄年紀大了要從良,她所在的青樓“春風樓”便決定為她專門舉辦一場歌舞表演,以慶祝她能夠順順當當脫離這門皮肉行當,過上安穩生活。
白映玄從業十余年,艷名遠播。她能夠順順當當地從良上岸,很多人都為她高興。甚至就連廣陵文壇,都有不少人會專門前來為她祝賀。
武極星跟白映玄倒也算熟識——瓊花閣跟江湖勢力談判的時候,不止一次將談判地點選在她的畫舫“醉月舟”上。大家關系不錯,現在她要從良,武極星自然要去捧個場。
潘龍這才明白…原來是去參加從良慶祝會的,而不是去…咳咳。
“好吧,我肯定準時到。”
他當然不會拒絕,不如說,他也對從良這件事頗為好奇。
雖然評書話本里面經常提到風塵女子從良,可實際上這種情況是很少的。操持皮肉生意的老板都是黑心鬼,哪里可能將搖錢樹放出去?
除非是真的年老色衰到已經完全沒有利用價值,否則的話,一旦淪落風塵,就不要幻想什么從良。
反正潘龍闖蕩江湖幾年,沒聽說過哪怕一次有名妓從良成功的。
難得遇到,他當然要去見識見識。
當天晚上,他換了一身文人打扮,早早來到了倚天別院,跟武極星等人一起前往廣陵城南新月湖上的畫舫“醉月舟”。
醉月舟是一艘非常大的船,船身甚至比潘龍當初在通天江見過的大江連的巨型客船都大。但潘龍只一看就能看出來,這船大而無當,既行駛不快,也吃不消大風大浪。只能在新月湖這類水面平靜的狹小水域形勢,一旦向南進了通天江,怕是分分鐘就要翻船。
在這艘大船的船舷上,掛著一盞盞燈籠。每一盞燈籠上都有一個名字,看起來全都是女人的名字。
“這些燈籠,就是如今醉月舟上接客的姑娘們的名號。”被稱作丁老哼的瘦高個介紹說,“若是今晚她有客人,燈籠就會熄滅。若是沒有客人,燈籠就亮著。”
潘龍看了看,只見二十多盞燈籠全都亮著,頗為壯觀。
“別看了,今晚醉月舟不做生意。”旁邊一個書生忍不住說,“今天是雨師的大喜之日,她的姐妹們當然也要為她慶祝。就算是春風樓的管事,也要給她們這個面子。”
潘龍點頭,對那書生笑了笑。
書生見他頗有禮貌,也回以笑容,但看他臉上分明有幾分緊張之意,讓潘龍不由得有些納悶。
名妓從良,關這書生何事?
難道說,他是這名妓的粉絲,甚至于是入幕之賓么?
但這問題實在不好問,只能作罷。
一行人上了船,從船尾進艙,在侍女的帶領下,很快來到了位于船艙頂部的大廳。
這大廳建得頗為雄偉,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船上。若非腳下不時有微微的起伏顛簸,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是在岸上某個大酒樓里面。
作為廣陵城綠林勢力的大佬,瓊花閣的座位自然是早就已經定好了的。在一間用紗絹隔開的小隔間里面。
隔間里面有兩張桌子,地方也算寬敞。潘龍和武極星坐一桌,哼哈二將坐另外一桌,還有一個侍女守在門口,隨時等候召喚。
潘龍觀察大廳,看到八間這樣的隔間。除此之外就是普座,不少書生和商賈打扮的人都坐在普座里面,正在滿臉期盼地等待。
不止一個人的臉上有惋惜之色,看來那位被稱作“雨師”的名妓白映玄,的確是很有人氣。
他的目光又向上看,注意到從大廳屋頂上,有不少彩綢垂下,除了一條白綢之外,別的彩綢上都有姓名。
“那些彩綢上的名字,又是怎么回事?”他問。
“那是過去這艘畫舫的花魁。”丁老哼解釋說,“彩綢的顏色,代表了她們最后的結局。白綢、綠綢是從良的;紅綢、黃綢是早夭的;紫綢、藍綢是一直留在這一行里面,最后轉了管事的。”
潘龍看了一下,只見十四條彩綢里面,白綢只有兩條,綠綢兩條,紫綢藍綢各一條,其余全是紅黃兩色,不由得嘆了一聲。
這艘船前后有過十四位堪稱花魁的名妓,可這十四位名妓里面,別說上岸從良,就連能夠活到老的,也不過六位。反倒是英年早夭的卻有八位。
“果然是個人吃人的行當啊!”他忍不住低聲感嘆。
武極星也搖搖頭,卻沒說什么。
要說人吃人,綠林何嘗不是?
她身為綠林人,要是跟潘龍這正派大俠一樣感嘆這個,未免就有點矯情和虛假。
潘龍的目光又掃過那些跟他們一樣的隔間,以他的眼力,薄薄的紗絹自然擋不住他的視線。只見每一個隔間里面都擺著桌子,并有蔬果酒菜,看得出來都有客人。
但可能是因為他們來得比較早,除了他們這一間之外,只有兩個隔間里面有人。
一個隔間里面是幾個書生,他們帶著笑容,正在討論著什么。潘龍聚神細聽,卻是在討論要為白映玄作詩,以慶祝她上岸從良。
另一個隔間里面是個彪形大漢,虎背熊腰不說,相貌更是兇惡。屬于那種走在城門口,就會讓士兵們刀劍出鞘如臨大敵的類型。
這大漢將侍女摟在懷里,一邊喝酒一邊占便宜,場面著實有些不堪。但看那侍女的神情,倒也并不是很不樂意的樣子——潘龍猜測雙方大概認識,沒準這大漢根本就是那侍女的熟客。
過了一會兒,各個隔間都陸陸續續有人前來。潘龍注意到,有一個隔間里面坐進去的那人神情嚴肅、眼中帶著長期居于領導地位而自然產生的威勢,一看就是個身份地位頗高的人物。
這人的行為也頗為端正,他自己和一個看起來應該是保鏢的人各坐一桌,倒也不說話,就是在默默地喝茶。
另外還有一個隔間里面的人也很值得一說,那是一個圓臉的胖子,一身衣服全都是金色,而且還在衣服上縫綴了不少金葉子,看起來金光閃閃,就像是把“我很有錢”四個字寫在了身上一般。
穿這身衣服出門,實在很有一些欠打劫的意味。這人敢這么穿,而且連一個保鏢都不帶,想必身手極好。
只可惜大廳里面人太多,會武功的也很多,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攪亂了天地元氣的流向,讓潘龍沒辦法從天地元氣的流動上,判斷出這人的身手來。
等到八個隔間的客人都到齊了,便有幾個歌妓上臺彈琴唱歌。潘龍對音樂的造詣很一般,也就是能夠聽出來走調與否的水平。至少在他聽起來,這些歌妓彈琴彈得很好,歌也唱得不錯,如果去參加前世的選秀節目,起碼才藝這一環應該不會輸給別人。
…前提是她們的競爭者不要表演胸口碎大石什么的。
記得當年,就有人在選秀節目才藝表演的時候表演單掌斷磚、胸口碎大石,畫風十分的不對勁——而且居然還贏了。
幾曲歌罷,便有一個胖胖的、滿臉帶笑的中年人上臺,說了一通客氣的話,大致上就是感謝大家這么多年對白映玄以及對春風樓的照顧,祝福白映玄上岸從良之后能夠生活順利一世平安…云云。
這些廢話一開始還能得到眾人的點頭和鼓掌,很快就有人開始不滿,嚷嚷著讓這丑男滾蛋,請白大家上臺演唱。
胖子也不尷尬,哈哈一笑就下了臺,然后一個穿著青白兩色服裝的女人,便在兩位侍女的陪伴下走上臺來。
看不少人連呼吸都屏住的樣子,想來她就是今天這場宴會的主人,廣陵名妓“雨師”白映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