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秀才說的這些,潘龍其實也不是想不到。
只是他腦子里面有一些固有的念頭,如果沒有旁人提醒的話,就算想破了天,也想不到某些方面去。
比方說,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覺得如今的局面,是帝家已經控制不住形勢。
他前世生活在一個政府超級強力的世界里面,大聯邦政府雖然平時沒什么存在感,但若是一聲令下,當真是指山山移、指海海分。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恒星就算了,但最起碼那些小行星們,若是大聯邦覺得有必要,隨時都能派出一支艦隊去轟它個稀巴爛。
就在他穿越前幾年,代號“趙公明”的深空采礦行動剛剛結束,大聯邦艦隊把一顆含金量百分之四十二的小行星從小行星帶里面拖了出來,拖到拉格朗日點的太空冶煉中心,煉成了金子。當那塊超級巨大的“金礦”被拖進冶煉廠的時候,甚至在全世界直播。
星球尚且如此,人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潘龍很難想象,一個屹立千載的大國,竟然會連自家嫡系的諸趙都控制不住。
這簡直是荒謬!
但被卞德明這一頓分析,他才發現,事情可能真的就像卞德明說的那樣。
帝家看上去高高在上神圣無比,但實際上,它真的有跟整個諸趙群體硬剛的本事?
從大夏開國至今,諸趙傳承了幾十代,高手輩出。其中究竟有多少真人宗師乃至于長生者?誰也不知道。
盡管帝家一直在努力收攏諸趙高手,可真到關鍵時刻,那些被收攏來的高手們會幫帝家這個親戚,還是會幫自己的子孫后代呢?
不僅如此,若是帝家真的跟諸趙翻臉,不論誰贏誰輸,都是在削弱大夏朝廷的力量。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可想而知。
也就是說,當諸趙團結起來之后,除非帝家愿意兩敗俱傷,否則根本就拿他們沒辦法。
那么現在帝家的高手們,乃至于帝洛南、帝壬辰…他們在忙些什么,就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了。
帝家必定正在和諸趙談判,希望能夠達成妥協,大家聯合一致,壓制世家豪強、高門大戶,擭取更多的利益。
只是這談判…看來似乎并不怎么順利的樣子。
他念頭一轉,卻又覺得有些不對。
帝家變法,事先不可能瞞著諸趙。也就是說,在變法之前,帝家跟諸趙之間肯定已經達成了妥協。
那為什么事到臨頭,諸趙又變卦了呢?
如果他們有什么要求的話,大可以在此前私下協商的時候提出來,大家談妥了再說。為什么當時不提,現在反而聯合起來對帝家施壓?
難道他們不明白,不管事情最后怎么樣,這都是在損害大夏皇朝的權威,損害帝家和諸趙的整體利益嗎?
潘龍越想越納悶,忍不住將這些問題一一提出。
卞德明起初還能回答,可很快就回答不出來,甚至連個比較合情合理的猜測都說不出來。
最后,這書生擦著額頭上的汗,嘆道:“小兄弟,你的這些問題,我真的是沒辦法回答。要是這次我們能夠出去,我帶你去見我的老師明夷先生,他必定能夠回答你的問題。”
“明夷先生?”潘龍想了想,卻是想不出這人的來歷——他對江湖之中的高手倒是頗為了解,但文壇的人物,他卻基本一無所知。
這卞秀才的老師明夷先生,顯然是一位不入江湖的文人。雖然未必不懂武功,可在江湖上并無名號。
“在下求學于太阿郡明夷館,去年年底,先生說‘我觀天下大事,青州怕是有些變故,你們各自回家,照看家人,記得不要惹是生非。等風平浪靜之后,再來繼續上課’。”卞德明說著滿臉崇敬,“先生的智慧果然是深不可測,去年就已經預見到了今年要發生的事情。你的這些問題,他必定能夠回答。”
潘龍點點頭,對那位明夷先生充滿了好奇。
既然要去拜訪這位明夷先生,那自然就要找卞秀才引見——卞秀才現在犯了事,被關在大牢里面,潘龍要首先把這位書生救出去,才能請他幫忙引見那位大學者。
于是潘龍就問卞秀才,想不想出去?
卞秀才立刻回答“想”。
“我也算是有些本事,帶著你一起逃出去,應該不難。”潘龍說。
卞秀才先是一喜,然后就轉喜為憂,連連搖頭。
“使不得!使不得!我若是逃出去,便是越獄重罪。到時候朝廷找不到我,卻能找得到我的家人…”
“出去之后,你就帶著家人遷居。我也算是有些人脈,可以幫你在揚州、益州或者云州安排去處。”
卞德明嘆道:“縱然我和我的家人能跑,卞氏一族百余口人,總不能全跑了?何況,人能跑,田地怎么跑?祖宗祠堂和牌位怎么跑?此話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潘龍也嘆了口氣,卻沒再勸。
他知道這種正派書生雖然有見識,卻最是心腸軟。很多時候是寧可自己死了,也不肯連累別人的。
酸秀才、窮書生,說起來雖然有些諷刺的意思,但真正遇到這種人,江湖好漢們卻還是尊敬居多。
既然卞秀才不肯越獄,那他就只好另想辦法,設法把這秀才的案子給平了,讓卞德明能夠抬頭挺胸地走出去。
只是…該如何做呢?
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突然耳邊傳來了細微的聲音。
“潘大俠,可否救柳某出去?柳某必有厚報!”
潘龍驚訝抬頭,只見一個被捆得扭七八歪,整個人幾乎扭曲得不成樣子的瘦子,正朝著這邊連連眨眼,嘴唇微微翕動,卻是在施展傳音之術,向自己喊話。
他愣了一下,同樣用傳音之術回答:“你是何人?”
“在下柳水心,是個給人畫畫的,有個‘繪本圣手’的雅號。久仰‘過江龍’潘大俠威名,今日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
潘龍略略一想,就想起了這人究竟是誰。
那可不就是個專門給色文畫插圖的本子畫師嘛!
這東華縣究竟搞什么鬼?畫幾張插畫也能被抓進大牢?
但轉念一想,卞秀才只是說了幾句仗義執言的話,就被抓了進來。那柳水心被捕,似乎也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