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龍和“天父之盾”行動小隊的見面,雙方都有些——覺得外界的言論過于夸大,簡直有把別人給妖魔化了的嫌疑。
潘龍本以為自己會見到一群狂熱的宗教徒,或許他們會一張嘴就是“贊美天父”,再或者會一副要對自己展開政審的架勢。但全都沒有,他見到的是由四五個沉穩中年人率領的一群小伙子。年輕人們顯得很精神,眼中滿是熱情;中年人們則顯得相當穩重,說話做事之前明顯都要考慮一下。
這樣一群人,的確很像是軍隊的感覺,卻一點都沒有狂信徒的味道。
跟他們交談的時候,他們也完全沒有要傳教的意思,甚至都沒有在話語里面夾雜一些關于宗教方面的內容。
后面這一點尤其難得,之前潘龍見過的修女卡德拉、十字軍埃里克等人,都有在聊天的時候談起宗教內容的習慣,卻不料本該比他們更加狂熱的“天父之盾”小隊成員們,偏偏沒有這方面的習慣。
潘龍猜測,他們可能是經過專門的訓練,會努力避免因為說話而得罪人。
畢竟圣職者也是血肉之軀,也要吃喝拉撒,也要賺錢養家。要是孑然一身的話,當然想怎么說話都可以。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背后有一整個大組織的利益,說話就不能不謹慎一些。只要不是原則性的問題,能不惹麻煩,盡量不惹。
而“天父之盾”小隊的成員們也很驚訝。
他們本擬會見到一個巨人,一個氣勢強烈到讓人站在他的面前就張不開嘴的人,一個對神、對善良、對社會秩序都毫無敬畏的人,一個超乎想象的法外狂徒。
但實際上,他們見到的是一個相貌粗豪、性格爽朗,說話做事都很痛快,既不繞彎子,也不擺架子,平易近人的壯實青年。
這青年身上甚至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威壓散發出來,看起來就和路邊的尋常平民沒什么區別。
這樣一個人或許的確可能是什么絕世強者,但他絕對不會是那種很難相處的邪惡之輩。
就算他是邪惡的,他應該也不屑于將自己的邪惡展現在不值得他殺戮的弱者面前。
幾個老兵互相對視,用眼神討論,很快就取得了一致的意見。
至少在討伐邪魔的問題上,這位“龍先生”是值得信任的戰友。
總之,雙方的第一次見面,相當愉快。
他們聊了一會兒,共進了早餐,然后潘龍就邀請這些專業級別的圣職者們明天一起去海灣,凈化幽靈船和海盜亡靈們。
“天父之盾”的老兵隊長稍稍有些為難,他說:“海盜亡靈倒是不算什么,但幽靈船…我們并沒有能力將它抓起來凈化啊。”
他嘆了口氣,解釋說:“我們是附近的行動小隊里面,最擅長凈化的。可凈化亡靈的前提是把亡靈控制起來——我們倒是有能力擊潰幽靈船,但想要控制住它,我們實在是辦不到。”
“換句話說,就是只要幽靈船被控制住了,你們就能凈化掉它,對吧?”潘龍問。
老兵點頭。
潘龍笑了:“那就沒問題。到時候你們先嘗試一下,如果能做到,那當然最好。如果做不到,那就由我動手,試著把幽靈船抓住。”
“抓住幽靈船?”一個年輕的十字軍驚訝地問,“這怎么可能?那么大的幽靈船,你怎么抓得住?”
潘龍笑了笑,說:“總要試一試,不把幽靈船和海盜亡靈的問題解決,小鎮的海灣就沒辦法安靜下來,港口也沒辦法開始建設——為了哈姆雷特鎮的將來,這個問題總歸是要解決的。”
對他這個說法,圣職者們倒是贊成。
哈姆雷特鎮如果能夠經營一個港口,那么光靠海上貿易帶來的利益,就足夠這個領地恢復繁榮。而如果“天父之盾”小隊能夠在這件事上作出足夠大的貢獻,等這塊領地恢復了繁榮,彼此一定能夠成為很好的合作伙伴。
所以只要可能,他們當然愿意嘗試一下。
商定這件事之后,圣職者們就開始為明天的遠征做準備。而潘龍則回去跟伯爵聊了一下,談了談明天的行動計劃,然后在城鎮里面尚未懸掛圣物的空房子里面找了一間躺下,很快入睡。
隨著白色的霧氣彌漫,他又來到了那座夢中的哈姆雷特鎮。
夢中的哈姆雷特鎮和當初他第一次來的時候相比,已經完全變了模樣。整齊的街道、高聳的房屋,都變成了一片廢墟;廢墟之中也沒有了那些化為半人半獸怪物的居民們,顯得一片死寂。
但在這片死寂的深處,卻能看到幾個影影綽綽的身影。
那是這個世界最強也最危險的幾個魔物,或者說,被這個世界的人們尊為神靈的存在。
潘龍將手伸到兜里,掏出了兩截干枯的臍帶。
這是兩個“古神”轉世而留下的東西,在游戲里面,只要集結三個這樣的臍帶,就能讓玩家接觸到神之境界,從而獲得和“月之神”對抗的力量。
當然,在游戲里面,這其實算是個陷阱。玩家真想要為這個世界迎來好結局的話,用不著三根臍帶,一根就足夠了——把臍帶和一些能夠證明“月之神”存在的情報交給躲藏在城堡廢墟下面迷宮“血肉的混沌”里面的老伯爵,老伯爵就會打開前往夢境世界的傳送門,去跟“月之神”作戰。
到時候雙方的不死之身會互相抵消,玩家們可以安安心心地等他們打得兩敗俱傷,再進去收拾殘局。
相反,如果玩家們真的用三根臍帶獲得了“神之力”,去斬殺月之神,反而是在幫助這個“古神”完成轉世,讓它能夠徹底控制這個夢中的世界。日后這個夢中城市的范圍將會開始逐漸擴張,不僅在哈姆雷特鎮,甚至就連周邊地區,也漸漸需要靠著圣物的庇護,才能避免睡夢中被拖進這個世界。
這些事情,潘龍自然都知道。
不過,他并不在乎。
玩家們拿月之神沒什么辦法,不代表他也一樣。
別的不說,玩家們在這座古城里面只能循規蹈矩,按照地圖走來走去,遇到門需要鑰匙、遇到阻礙需要繞路。而他呢?
已經化為廢墟的城鎮,足以證明他的力量。
因為不耐煩慢吞吞解謎的緣故,他在過去的這段時間里面,已經把這座夢里的城鎮差不多給夷為平地了。至于那些魑魅魍魎…除了最厲害的幾個,別的也都跟著城鎮一起被他轟殺至渣。
這個世界沒有無窮無盡的玩家們,為了拯救世界而奮斗的“玩家”只有他一個,而且他也沒有無窮無盡的時間去慢慢嘗試慢慢攻略,只有不到兩個月。
所以,他當然只能選擇一些比較極端和激進的做法。
反正只要解決了問題,這個夢中的城市就算不會徹底消失,至少也會漸漸消散。
那么,漸漸消散的是一座城市也好,是一片廢墟也罷,有很大區別嗎?
反正潘龍覺得沒有。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東西,潘龍朝著遠處的一個虛影走去。
“這么多天下來,你們這些家伙的本事,我差不多也弄清楚了。”他自言自語,“那么,現在開始最后的大掃除吧。”
一覺醒來,潘龍深深地吐了口氣,活動活動身體。
他覺得有點累。
在夢中經歷的激戰,并不會對他現實中的身軀有什么影響。但他依然積累了不少精神上的疲憊,其中最主要的,是來自于那些魔物們的丑陋。
近距離跟那些猙獰丑惡的東西戰斗,真的不是什么愉快的體驗。
他打開角色面板,看著理智那一欄僅剩一百五十出點頭的數量,嘆了口氣。
“五百點理智都不夠消耗的,這些鬼東西也太丑了!本來還想一次都殺完,現在沒辦法,只能一天去殺一只。”
好在,回到圣物庇護范圍里面,吃點東西喝點酒,又小睡了一覺之后,他的理智就重新恢復到了滿值。
等到次日一大早,已經準備妥當的隊伍就離開了小鎮,朝著附近的海灣走去。
從小鎮到海灣,路途不遠,也就是兩三公里而已。如果有船的話,可以沿著小鎮旁邊那條河順流而下,一會兒就能抵達。
當年老伯爵找海盜幫忙的時候,海盜船就是沿著這條河逆流而上,炮擊強盜們建立的壁壘,剿滅了妄圖控制哈姆雷特鎮的強盜團伙。
結果等強盜團伙被消滅之后,老伯爵卻又不肯向海盜們支付剩下的尾款,反而對海盜們的船錨下了詛咒,讓船錨變得沉重無比,拖著一船人沉入了海底。
其實就連當初那群建立壁壘控制城鎮的強盜,最初也是被老伯爵找來的。
因為他做事做得太過分,太不像話,所以鎮上的居民都起來反抗他。為了鎮壓居民們的反抗,他就找了一伙強盜,勾結強盜鎮壓居民。
結果強盜們倒是成功地鎮壓了居民們,但他們看出了領主的虛弱,決定占領這個領地,自己當大王…
“總的來說,當年那位老哈姆雷特伯爵,就是一坨人渣。”潘龍向同車的幾個圣職者介紹說,“從我們調查到的情報看,這座城鎮的一切問題,全都是他惹出來的。所有的那些妖魔鬼怪,要么是他引來的,要么干脆就是他誘發的。”
“那他可真稱得上是萬惡之源!”一個年青的十字軍憤然說,“這種人就該下地獄!”
“對,但…他可能還沒去地獄。”潘龍嘆道,“這一點我不確定,但我跟幾個多少還有理智的家伙交流之后,他們表示,那個仇人還活在人間。”
“看來在下地獄這件事上,他需要我們幫忙推一把。”老兵隊長沉聲說,“希望六零小炮可以幫他這個忙。如果六零炮的力量太小,推不動他,我們還可以向上級申請,調撥一零五炮來。”
潘龍笑了:“現在的圣職者都用火炮超度了嗎?這可真夠硬核的。”
“火炮很有用。”老兵隊長微笑著說,“當年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那時候前輩們還傾向于使用聯合法術。但現在大家更傾向于用法術治療和引導炮擊,畢竟,帶著一門六零炮闖蕩江湖,也不是多麻煩。”
另一個老兵拍了拍身邊那尊不大的迫擊炮,笑著說:“別看這伙計年紀小,辦事效率可比我們這些老頭子高多了。一炮解決。”
“如果一炮不能解決問題呢?”擔任向導的一個冒險者問。
“那當然再來一炮。”那老兵回答,“或者兩炮、三炮…總之炮彈的儲備有很多。我們不介意慢慢轟。”
說著,他嘆了口氣:“其實,我們也覺得像前輩們那樣一群人齊聲祈禱,引導正義的火焰落入凡塵,比開炮要華麗和帥氣多了,但沒辦法,時代變了啊!”
這個話題似乎有些沉重,潘龍笑著跟他們談起別的事情來。
很快,馬車來到了海邊,見到了正在海灘上漫游的一大群幽靈。
這些幽靈們穿著破破爛爛的海盜服裝,拿著彎刀和火槍,看起來就很兇惡的樣子。
在遠處的海面上,一艘透明的、破破爛爛的海盜船漂浮著,一動不動。
不用潘龍下令,圣職者們迅速行動起來。他們將迫擊炮架好,開始計算彈道。
過了一會兒,炮手表示“可以動手了”。
潘龍點頭,說:“老實說,我覺得這些海盜們也挺冤枉的。但沒辦法,事情走到這一步,我們可以有的選擇只有一個。畢竟…活人總比死人重要,對吧?”
老兵隊長點頭,沉聲說:“他們的死,的確是一個錯誤。但他們死后變成幽靈而襲擊活人,就錯得更厲害了。”
“前一個錯誤,我們無能為力。畢竟就連天上的父,也不會讓已經死去的人復活,只會讓天使接引他們去天堂安息。”
“但后一個錯誤,我們倒是能夠做一點什么。”
他拔出了劍,指向了海盜亡靈們的方向。
“現在,就讓我們來糾正這個錯誤吧!以天父之名,炮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