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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掩飾身份

  潘龍休息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心神才重新安定下來。

  如他這個級別的高手,意志極為堅定,輕易不會動搖。就算眼前山崩地裂,或者是身受千刀萬剮,也能從容面對。但那不知名的老人境界極高,微微一笑,蘊含著奧妙難言的意境,更有超乎想象的強大威能。

  也就是他修煉九轉玄功,經受過天罡地煞淬體的痛苦,將意志磨煉得如同鋼鐵一般,若是換個普通的先天巔峰來,僅僅聽到這一聲笑,精神上就會被完全碾壓,從此一生都會苦苦追尋那一聲微笑蘊含的意境,再也走不出自己的道路。

  不僅如此,他們還會瘋狂地崇拜這人,日后只要聽到一聲命令,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甚至于甘之如飴。

  用某些奇聞故事里面的說法,這叫“自從一見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表面上看起來是恍然大悟,找到了人生的真諦,實際上卻是心神被奪,失去了自我更新和進步的可能。

  這種情況,在佛門禪宗“頓悟派”里面最為常見。這一派追尋心中的靈明火光,認為只要找到一點靈機,就能迅速提升自己,排斥一點一滴地打磨精神意志。

  頓悟派里面,的確有天賦過人,一旦領悟就立刻修為有成的大德圣僧,但更多的,卻是在追尋的過程中被各種外物感染,陷入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之中,一輩子也走不出來的。

  畢靈空曾和潘龍談起天下各派心法,說到頓悟法的時候,便有些不屑。

  當時她說:“山也好,水也罷,都是外物。外物如何,與我何干?人生在世,堅持自己的想法,走自己的道路,就算要感動,也是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果之后而感動,怎么能夠被那些跟自己努力毫無關系的東西感動呢?”

  當時潘龍并不能理解為什么她要說這些,但現在,他明白了!

  他也是坐了小半個時辰之后,才猛地警醒過來,領悟到這一層——若是他沒辦法掙脫那一笑的意境,就會覺得那一笑是通往真理的道路,拼命追求,乃至于在這個過程中一次次“頓悟”,最終徹底失去自己的道路,變成別人的復刻。

  想通這一點之后,他不由得額頭冷汗涔涔。

  那位老前輩對他大概沒什么惡意,但僅僅只是一聲笑,就差點動搖了他的意志。此人境界之高,簡直令人難以想象。

  (莫非…是在世仙佛?)

  潘龍想來想去,覺得只有這種可能。

  仙佛和妖神的不同,畢靈空曾經給他科普過。按照她的說法,仙佛將自身的道路和天地間固然存在的法則合為一體,本身成為了半生命半法則的存在,所以不死不滅,就算被化為灰燼,也能在漫長的歲月之后,借助法則之力重生。

  妖神則堅持自己的執念,將其煉化成為類似法則的東西。所以只要執念不破,就能源源不斷地修補自身,故而不老不死。

  但妖神的執念終究不是客觀存在的法則,它能夠提供的效果,終究也只是不老不死,而不是不死不滅。

  “那么,一個人能不能既是妖神,又是仙佛呢?”當時,潘龍如此問道。

  畢靈空的回答則是:“誰告訴你說,仙佛就不是妖神的?”

  她說:“按照我的理解,所謂仙佛,其實就是完美狀態或者說理想狀態的妖神。而妖神呢,自然就是不那么完美,或者是仿制的仙佛。比方說我,我大概可以算是子輿的仿制品。如果當初子輿沒有修成仙佛的話,他的那條道路,我應該也能走得了,走得通。”

  “你之前說了,人應該是自己,不該追尋別人的道路…”

  “沒錯,這是一個理想。但理想之所以是理想,不就是因為很難做到嘛…而且,子輿那個混賬東西,當年吹牛皮的時候把自己說得多厲害,結果被趙勝用山海大陣轟殺之后,這么多年也不見回魂。儒門就剩我這個死剩種了,別說子輿的道路,就算夫子的道路也沒問題啊…總要有人扛旗的嘛。”

  當時畢靈空笑嘻嘻地說,看起來很輕松的樣子。

  但現在潘龍卻突然明白了,她心中其實有多么沉重。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個問題太高端,他根本幫不上忙。

  就算他將來成功地推翻了大夏皇朝,把趙勝的尸體從天陵里面挖出來燒成灰,骨灰都揚了,儒門終究也是覆滅了。

  看畢靈空的樣子,怎么也不像個會老老實實講課,一個一個教育小孩子,慢慢復興儒門的人啊…

  他感嘆了一番,收起那幾本書,結了賬,離開了茶樓。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他依然在廣陵城里面閑逛。走過一個個在歷史里面留下記錄,發生了許多科舉時候要考的大事的地方,看了很多文人墨客憑吊的詩文。

  但這次,他可不會再冒冒失失地偷偷闖進去了。

  廣陵不愧是九州首府之一,當真是臥虎藏龍。要是再毛毛躁躁,說不定就撞到了哪位神通廣大的前輩高人的槍口上。

  那未免有點冤枉。

  冬天的日頭短,也就辰末巳初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晚。他不再閑逛,按照之前記下的地址,走向廚師鄭雙的家。

  鄭雙家住廣陵城一條尋常的巷子里面,房屋不大,上下兩層,樓下是一廳一臥,樓上是一間小屋,還有一個最多不超過一丈見方的小天井。

  屋子里面明顯緊急打掃過,地上甚至看得到剛剛灑水除塵的痕跡。看得出來,為了接待白虎星這位貴客,鄭雙一家著實忙碌了一番。

  潘龍還沒到門前,就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迎上來。他明顯挺害怕的,但還是壯著膽子問:“請問這位客人,可是來自云州的白虎星白大爺?”

  潘龍微微一愣,仔細看去,見這小孩眉目間跟鄭雙稍有相似,只是比鄭雙要清秀得多。想來是年紀尚小,眉眼尚未長開,又或者是母系那邊的基因不錯,提升了魅力值。

  他點頭應下,便被這小孩引著進門,見到了鄭雙一家的其余眾人。

  這一家一共四口人,鄭雙夫婦,還有兩個兒子。鄭雙自然不用說了,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十五,一個十二,都生得眉清目秀,若是換個世界,或許稱得上是小鮮肉的感覺。

  這樣的相貌,顯然更多來自于母親的遺傳。鄭雙的妻子陳氏雖然因為長年操勞,臉色已經不復少女的豐潤,但依稀還能看得出少年時代的風采。想來鄭雙這光頭大漢當年能娶到她,必定羨煞了不少人。

  大家坐下來喝了一回茶,潘龍就單刀直入,詢問鄭雙愿意不愿意跟著自己學武。

  鄭雙當然是愿意的,但他卻心存顧慮,擔心自己年紀太大,學不好。

  “這不用擔心。”潘龍解釋說,“只有那些缺乏基礎的人,才會因為年紀太大而學不好武功。你的基礎很好,甚至于一點也不比尋常武夫差。只要想些辦法將筋骨拉開,再溫養一下經脈,學起來并不會比別人慢。”

  “相反,你苦練刀工多年,刀上的本事十分了得。只要能夠適應轉化成使用尋常刀劍的本事,一下子就是一個不錯的刀客。”

  鄭雙這才明白,想了想又問:“拉開筋骨大概要吃苦,這我倒是不怕。可溫養經脈,想來需要很多名貴藥材吧?我家沒那么多的積蓄啊…”

  白虎星哈哈大笑,笑聲震得房梁上的灰塵都落下了一些來。

  “白某既然愿意教你學武,一應開支,自然算在白某身上。”他很豪氣地說,“如你這般溫養經脈,需要的藥材并非尋常藥店里面能夠湊齊。等一下白某給你開個藥方,你用這方子煮湯,一劑藥煮三次,最后連著藥渣一起倒在一個大桶里面,摻上熱水,以不燙傷為度,人在里面泡到水自然變涼。出來之后按照我教的方法拉伸筋骨、打磨皮肉。我去附近的山林之中,將剩下的那幾種藥材尋來,為你炮制生脈茶。”

  鄭雙一家大吃一驚,沒料到這位白大爺竟然如此豪爽大方。

  別人還在震驚,他妻子倒是先反應過來,狠狠一踩丈夫的腳。

  鄭雙納悶地看向妻子,被妻子的眼神提醒,恍然大悟,急忙從座位上走出來,對著白虎星倒頭就拜。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白虎星并未躲閃,受了他這一拜,笑著點頭,若是長得老一些,胡子長一些,分明就是江湖前輩收徒時候常見的場面。

  潘龍收下這個徒弟,既是起了愛才之心,也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

  “白虎星”和“潘龍”這兩個人,注定沒辦法同時出現。但若是兩人經常這個出現、那個消失,一次兩次,還能想辦法掩飾;三次五次,別人也未必想得到。可次數多了,終究是會被有心人猜出端倪來的。

  所以,他需要找一個掩飾,讓白虎星和潘龍能夠有明顯的區別,尤其是制造一些“不在場證明”。

  教徒弟,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比方說接下來一段時間,白虎星要為徒弟去尋找炮制生脈茶所需的藥草,自然要去山野之中采藥。等到他帶著新鮮的藥材回來,無論這段時間潘龍做了什么,都跟他扯不上關系。

  畢竟,潘龍就算再怎么有本事,也沒辦法憑空變出新鮮的藥材來——山海經的秘密,別人可不知道。

  所以對潘龍來說,收下這個徒弟,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行了拜師禮之后,潘龍就寫下一份藥方,又留下幾錠金子,叮囑鄭雙拉筋練皮的時候不要操之過急,要循序漸進慢慢來。

  “對了,你用過的藥湯,也可以重新加熱之后,讓你家孩子泡一泡。”他說,“雖然藥力的精華大多被你吸收,但剩下的這些,對小孩子強筋壯骨也是有好處的。只是記得,千萬別讓你家娘子泡這藥湯,這東西是男人專用的,女人泡了雖說也能強筋壯骨,卻會變得粗聲粗氣,甚至可能長出胡須來。”

  鄭雙一家聽得連連咋舌,正想要再問一些,白虎星卻已經轉身離開,猶如一股青煙,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家四口看著桌上墨跡未干的藥方,以及那幾錠金燦燦的元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這宛若傳說中一般的事情,怎么就發生在他們身上了呢?

  潘龍可沒空理睬鄭雙一家怎么驚訝,他出了門,直接就奔著廣陵城的大門走去,很快就離開了廣陵城,前往附近的山林而去。

  幾個時辰之后,關于白虎星收徒這件事的情報,就被送到了廣陵多個勢力的書桌上。

  “想不到這白虎星卻是個愛才之人,真是看不出來…”

  “那鄭雙究竟有什么出色之處,竟然能夠讓白虎星如此重視?”

  “派人去拉攏鄭雙,但切記不要得罪他,態度要客氣。云州人特別好面子,欺負他的徒弟,就是打他的臉,平白結仇。”

  各種評論和命令一一發出,又紛紛得到執行。

  但所有的這些,都并不出潘龍的意料,或者說,都正是他想要得到的結果。

  僅僅半個多時辰之后,他已經重新恢復了潘龍的身份,來到了廣陵一家酒樓。

  “潘龍”可不能像“白虎星”那樣粗豪,嘴一張就是“好酒好菜盡管上”之類,他坐在大廳角落上,點了幾個有揚州特色的普通菜肴,又點了一小壺酒,慢慢地自斟自飲。

  看他的模樣,若不是知道他的厲害,任誰都會以為他只是一個尋常不過的游客。

  他吃了小半個時辰,然后就結賬。卻沒有離開,就在酒樓對面的客棧住了下來,也沒住那些內外幾間的上房,而是弄了一個普通的小間。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尋常游歷的樣子,一點也沒有惹是生非的意思。

  他吃了小半個時辰,然后就結賬。卻沒有離開,就在酒樓對面的客棧住了下來,也沒住那些內外幾間的上房,而是弄了一個普通的小間。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尋常游歷的樣子,一點也沒有惹是生非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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