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龍和韓風并沒有在天武郡久留,補充食水等物資之后,他們就又動身出發了。
天武郡雖然有不少古跡可看,但潘龍卻始終覺得這地方讓他不大舒服。尤其是去過英侯祠堂之后,這種不舒服的感覺越發強烈。
或許是這里被群山環繞,頭一抬就能看到遠處的高山;又或許是這里的歷史實在太過悠久,讓他總感覺有些沉甸甸的東西壓在心頭;再或許…只是單純的因為這里兩邊都被大軍看著,一旦他的身份暴露,想要逃跑都無處可逃。
總之,晚飯之后,他就跟韓風說,自己不喜歡這里,不打算再在這邊停留,準備明天一早就出發離開。
韓風本擬花上五六天,將這里轉個遍,但看他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也就改變了主意。
游山玩水圖的是個開心,但潘龍此刻一點也不開心,那還有什么可游玩的?益州那么大,什么地方沒有風景可看呢?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就動身出發。走得很快,一天走了差不多上百里,再一天,就穿過了天書關,離開了天武郡。
一出天書關,潘龍頓時覺得心頭那沉甸甸的感覺整個消失,整個人都輕松多了。
(這是怎么回事?)
他暗暗皺眉,但臉上并沒表現出來,而是看著前面的棧道,隨便找了個話題:“看來今天走不完這段棧道了。”
之前孔璋給他們詳細講過天武郡的路況,出了天書關,約莫有三十里棧道。那段棧道修建得不錯,步行的話基本可以放心。只要別在上面打斗,就不用擔心踩破了木板掉下去。
但即便如此,三十里地也要走上好一段時間。此刻天色已經接近黃昏,正如他所說,這段路是來不及走完了。
“我們可以點起火把,連夜趕路。”韓風滿不在乎地說,“無非也就是三十里,午夜之前,肯定能夠下山。”
“夜里走棧道,終究不安全。”潘龍否決了他的這個建議,如今他心頭的壓力已經消去,就不需要再著急了。
二人邊說邊走,腳下飛快,等到太陽完全落下,黑夜籠罩了整個棧道的時候,已經走出去十里。
之所以能夠把里程算得這么準,自然是因為…這棧道上,每十里就有一處用來休息的開闊地。
當他們抵達了一處休息區,潘龍說什么也不肯繼續走了。他指著天空,強調今天天氣不好,沒有月光照明。就算點著火把,走在棧道上也很危險。
“關鍵是,我們沒有冒險的理由啊!”
于是他們在這片沒有獵人小屋的開闊休息區蜷了一夜,次元袋里面有帳篷,也有足夠多的柴火,更有不少皮毛和厚毯子。帳篷遮擋夜風,柴火取暖,毛皮墊在身下,再裹上毯子…雖然是露宿,卻絲毫不讓人覺得辛苦。
“有這件寶貝,真是太方便了!”韓風一手拿了杯熱騰騰的甜酒,一手拿著同樣烤過的熱面餅,吃得笑逐顏開,“感覺就跟在長安商會那個商隊里面的時候一樣,真舒服!”
“吃飽喝足,你就早點睡吧。今天我守上半夜。”
“好。”
等韓風睡熟了之后,潘龍走出了帳篷,在一片黑暗之中回頭眺望天武郡的方向。
他知道,那邊肯定隱藏著什么。而且那東西,很可能跟山海經殘片有關系。
他和韓風只是兩個普通的江湖少年,充其量算是“俠少”,像他們這樣的年輕人,江湖上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哪里值得別人注意?
就算他們是北地人,屬于“稀有物種”,最多也就是提到的時候被人多看兩眼罷了,那些修為高深,僅僅是靠著“我關注你了”就能讓他感覺到壓力的前輩高人,才不會對兩只菜鳥有興趣呢!
但天武郡乃是九州大地上歷史最為悠久的一處古跡,這里甚至有天雄皇朝時代的遺跡。那么如果有什么東西能跟山海經殘片扯上關系,也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奇怪。
沒準當年帝甲子就是在這里找到山海經…
“如果我將來能夠修為大成,成為真人宗師——不,還是成為長生仙佛吧。我一定要再來一趟天武郡,好好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低聲說,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心。
這一夜并未發生什么事情,可以說是風平浪靜。東方微微露出一絲白的時候,值下半夜的韓風叫醒了潘龍,二人吃了頓熱的,收拾好東西,正好天色也亮了,啟程上路。
午飯時候,他們終于下了山。
穿過山腳的關隘“南中關”,二人回頭看向來路,只見群山蒼茫,連成一片,宛若一條巨龍,盤伏在大地上。
如此景色,在北地的確是看不到的。
北地也有山,但都極為險峻陡峭,而且往往數峰并立,不成山脈。唯有過了金城防線,深入茫茫大荒,再走上好一些時日,才會有被稱之為“小天山”的山脈。或者是從北地向西南方走,在荒蕪冰冷的土地上跋涉許久,才能見到另外一條被稱之為“大天山”的山脈。
潘龍他們之前經過的鬼門山,就是大天山的分支。
那兩條山脈都極為高峻,所以才被稱之為“接天之山”。原本中原人并不知道“小天山”的存在,只是后來帝甲子建立大夏皇朝之后,硬是要把天山改名叫“大天山”,還振振有詞地說世上另有小天山存在,兩條同名的山脈才有了不同的名字。
至于大夏子民真正看到小天山并且報告給朝廷,那已經是二百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和陡峭險峻的鬼門山相比,終南山的山坡和緩許多,而且每一座山峰都覆蓋著大片大片的綠色,看不到一處亂石坡,就算是冬天,看上去也有著勃勃生機。
如此景色,在北地的確是看不到的。
“真是好景色!”韓風贊道,“這么好的地方,不知道能養活多少人啊!”
“羨慕了?”
“是啊。”
“羨慕的話,等咱們賺了些錢,你干脆就住在這里吧。”潘龍打趣說,“娶個壯實媳婦,多生幾個孩子,也算是給韓家開枝散葉嘛。”
韓風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搖頭。
“這里的風景是好,大概也的確比我們北地更適合過日子。但我還是喜歡北地,那種北風呼嘯而來,石頭和雪花一起呼啦啦砸過來的日子,才適合我們這樣的人啊!”
“你一個連冠禮都沒行的小子,哪來的這么多感慨!”
“我雖然年紀小,可我又不是傻子!”韓風不高興地說,“別說益州,就連雍州人,對我們北地人也挺看不起的,或者說,他們完全當我們是兇狠的野獸了。雖然我并不在乎被人這樣看待,可要是跟這么一群人過日子,天天都看到他們那死了親娘一樣的臉色,我覺得我用不了三十歲,頭發就會掉個精光!”
潘龍想象了一下那場面,忍不住笑了。
他們邊走邊聊,很快就把群山遠遠地拋在了后面。等到快傍晚的時候,已經來到了一處村莊。
巧的是,正好有一個商隊路過這個村莊,也寄宿于此。
這村子不大,里面只有一個客棧。二人來得遲了,客棧已經被商隊整個包下,別說是客房,就連柴房都沒得住。
明明找到了客棧卻沒房間可以住,讓韓風十分的沮喪。潘龍也無可奈何——凡事都有先來后到,大家都是出門在外,誰也沒理由讓誰。總不能他們仗著武功高強,就逼迫別人讓出房間吧。
正當二人無可奈何的時候,那商隊的管事卻來了。
“我們東主說了,出門在外的人,要互相給個方便。”他笑瞇瞇地說,“我們已經騰出了一間客房,兩位可以入住。”
二人一愣,對視了一眼,韓風問:“你們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們去做嗎?”
管事搖頭:“少俠想多了,我們孫氏商行雖然規模不大,卻也是百年老店。素來講究與人為善,大家和氣生財。二位滿身塵土,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需要好好休息。我們商隊人多,大家擠一擠,一間房也就讓出來了。”
這個頭發已經半白的老者笑得山羊胡子都微微顫動:“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如此而已。”
人家說到這個份上,二人自然也不好推辭。進房一看,卻見屋內的桌椅明顯是重新擺放整齊的,床鋪也重新整理過了,卻是真的花了一些心思。
“想不到還能遇到這樣的好心人!”韓風高興地說,“咱們出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呢!”
潘龍也很高興,倒不是為不用露宿,同樣也是為了遇到好心人。
就像韓風說的,他們離家幾個月,走過了那么遠的路,卻還是第一次遇到會讓房間給他們的旅人。
遇到這種事情,心情一下子就好起來了。
二人稍稍梳洗整理了一番,就去找那商隊的東主道謝。卻不料這商隊的東主竟然是個女人。
那女子沒通報自己的姓名,只是跟他們略略寒暄了幾句,就笑著送客。潘龍注意到她雖然頗有幾分姿色,但穿著素色衣服,鬢角戴著白花,眼角頗有愁意,想來是新寡。
兩個年輕男子,的確是不方便打擾。所以他拽了一下還在滔滔不絕表達感謝的韓風,急急忙忙走了。
“龍哥你拽我干什么?我還沒感謝完呢!”
“你看到漂亮女人話就多…沒注意到人家戴著白花嗎?”
“啊?”
“人家剛死了男人,你這樣呱呱呱的,不怕別人厭惡?”
韓風有些羞愧,沉默了一會兒,卻又說:“龍哥…你覺得…我長得怎么樣?”
潘龍看了看他:“還行,只是別像你老爹一樣,四十歲不到就成了禿頂。”
“咱們不說那么遠的事情…龍哥你覺得,我跟那小娘子,般配不般配?”
潘龍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目瞪口呆。
“那個…龍哥你也說了,這益州風景不錯,很適合定居。我要是能夠在這邊住下,討個老婆,生些孩子,開枝散葉…”
“等等!”潘龍打斷了他的話,“人家有丈夫的!”
“她丈夫死了。”
“死了也輪不到你啊!”
“為什么輪不到?她總是要再結婚的吧。看她的年紀,最大不超過二十歲。難道要守一輩子的寡?天底下哪有為了死人折騰活人的道理?”
“可那跟你有什么關系?人家守孝就要守個兩三年,你還打算就此跟上人家商隊,死纏爛打好幾年不成?”
韓風張開嘴巴,愣了許久,最后深深地嘆了口氣。
“唉!我真倒霉!為什么不能早幾年或者晚幾年認識她呢!”
看著他那懊惱的樣子,潘龍卻想起了前世看過的某個電視節目。
春天來了,又到了…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