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煥之告老的折子幾日后送至大內,朱怡成看完后并未說話,起身在殿中走了幾步,推開了偏殿的大門。
偏殿外是皇宮內的小花園,現在正是一年之中最美的金秋之時,花園內的樹葉漸漸變黃變紅,再過些日子一眼望去就就是一片燦爛。
抬頭望著天空,此時的京師還不是后世的京師,沒有沙塵暴和霧霾的天空顯得是那么蔚藍,秋天的微風吹過,發出沙沙的輕響,仿佛時光凝聚在此時刻。
輕嘆了一聲,朱怡成想到剛來此地的時候,一切就如昨日一般。
時光一轉眼就近二十年過去,當初的少年也步入了中年,而陪伴自己的那些臣子們也漸漸老了。
一代人終究要被另一代人取代,這是自然的規律無法抗拒。
普通人是如此,位極人臣的勛貴也是如此,就連朱怡成也逃脫不了光陰的消磨。
“罷了罷了…。”朱怡成心中嘆道,廖煥之的年齡的確大了,雖說他身體之前一直很好,可這一次的小病卻讓這個重臣起了歸于故鄉的想法。君臣一世,有始有終。原本朱怡成是打算讓廖煥之在京師養老的,既然廖煥之現在又歸鄉的想法,朱怡成也不好阻攔,無論從國家還是個人而言,廖煥之是立下汗馬功勞的臣子,他這一點小小的要求就滿足他吧。
想到了廖煥之,朱怡成又不免想到了其他人。
相比廖煥之,董大山、王東、蔣瑾、莊巖…他們的年齡也不小了,基本都是六十的老人了,恐怕再過上幾年,這一個個也將慢慢退出舞臺,從而被更年輕的人所取代。
一代人創造了輝煌,可終將會逝去,朱怡成自己同樣也逃脫不了這個規律。
望著遠方,傾聽著耳邊輕微的風聲,一時間朱怡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
不知過了多久,不輕不緩的腳步聲打破了這片寧靜,接著小江子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皇爺,剛傳來消息,安北王明日可抵達京師。”
“哦,知道了…。”朱怡成點點頭,自己的二兒子要回來了,這小子在北邊干的不錯,這回讓他回京是因為俄羅斯那邊的事,既然他是安北王,那么安北的事必須要參與,自己的兒子封在北地,作為老子的朱怡成總要想著點他。
小江子并沒退去,稍遲疑了下輕聲說道:“皇爺還件事…聽說安北王妃有喜了…。”
朱怡成先是一愣,接著臉上就露出了笑容。
這還真事一個好消息,兩月前太子妃剛有了,現在連安北王妃也有了,大明皇室后續有人啊!而他自己也馬上就要做爺爺了。
“去!挑些禮物還有補品送至安北王府,對了!再從宮里挑兩個嬤嬤過去,好生照看著。”
“奴婢馬上就去安排。”小江子臉上同樣掛著笑容,連連點頭。
翌日,安北王朱伯沝的火車抵達豐臺京師車站,一路南行的朱伯沝精神頭不錯,雖然從安北連日趕回京師,其中很長一段路靠著馬匹,但過了長城后,朱伯沝的回程就方便多了,從張家口上車,在火車上睡上一日,等天亮時分就能抵達京師。
“二弟!”
一下車,朱伯沝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聞聲望去只見身著戎裝的太子朱伯正在不遠處笑盈盈地站著。
“大哥!”朱伯沝一喜,他和朱伯已有一年多未見了,剛一回京就見到朱伯親自來車站接他,心里又是高興又是感動。
快步上前,兄弟相見,兩人高興不已。寒暄了幾句,朱伯領著朱伯沝從特別通道出了車站,在外面已有馬車等候。
朱伯沝作為安北王自然不可能一個人回來,隨同他一起的還有幾十隨從、侍衛,不過到了京師,這些人自然就另外安頓下來,在大明京師的安全是有絕對保證的,這點不用有絲毫顧慮。
上了馬車,兄弟二人坐下,馬車緩緩啟動,沿著去京師的官道朝著京師方向而去。
“聽說弟妹有喜了?”在車上,朱伯笑問。
朱伯沝點點頭,臉上是揮之不去的笑意:“離開北地前剛有的喜,現在算算兩個月的孕。”
“恭喜你了!”朱伯拍拍朱伯沝的肩膀,朱伯沝笑著問:“對了大哥,聽說大嫂也有了?”
“對!比你早些,如今三個月的身孕。”
“恭喜大哥,賀喜大哥!”
“哈哈哈,你小子,同喜同喜。”
兄弟兩人哈哈大笑起來,都為對方的喜事而感到高興,同時又為自己馬上就要做父親而感慨。
“這一路辛苦了,沒遇上麻煩吧?”
“沒有,如今草原還算太平,就是這一路南下騎馬有些不方便,所以在張家口停留了兩日。”朱伯沝說道。
朱伯點點頭,草原的情況他知道,朱伯沝的封地在漠北北部區域,離著京師的確是遠了些。這一路南下需穿過草原,草原上的路可不太好走。
“鐵道部已準備在草原建鐵路了,等鐵路建好以后你來往京師就方便多了,不過這需要時間,你也知道鐵路的修筑不是說修就能修成的。”
朱伯沝點點頭,但依舊高興道:“這倒是件好事,只要有了開頭就不怕時間長,三四年不成,五六年,甚至七八年總能修成,等有了鐵路不僅是安北受益,就連整個草原也都能受益。”
“正是這個道理。”朱伯說道:“蒙古一地雖已經歸順,但草原民族終究不是漢人,要想徹底讓其融入大明還需很長的時間,當年父皇封你安北王其中深意你當知曉。”
“這些年,大明不斷向蒙古滲透,軍事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要想真正讓蒙古為大明所有你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萬萬不可大意。”
朱伯沝明白這個道理,尤其是他在安北這一年多的時間更對朱怡成當初的安排有了深刻的理解。蒙古人崇拜強者,蒙古人的率直和簡單讓朱伯沝頗有好感,但是蒙古人的羈傲不遜和骨子里的那種攻擊性同樣令人警惕。
要想真正把草原變成大明的一份子,任重而道遠,無論是自己還是大明還有許多事要做,可不管如何眼下大明正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只要如此再繼續下去,堅持一代或者兩三代人,那么草原就能和大明真正融為一體,彼此再也分不開了。
這是歷朝歷代多少君王的夢想,但在大明之前無論那位君主都未能做到。一想到未來的草原,未來的蒙古人同大明成為真正一家,北方再也不是中原的威脅而變成中原的屏障時,朱伯沝的心情就激動地微微發抖。
在馬車上,朱伯沝向朱伯講述了他這一年多在安北的情況,并且談了許多自己的看法和觀點。朱伯認真而仔細地傾聽,時不時詢問了一些細節,兄弟二人好久沒有這樣談話了,分別這么久時日,他們就同少年時那樣暢談討論,并時不時發出陣陣笑聲。
抵達京師的時候是當天下午時分,原本按朱怡成的意思是讓朱伯沝先回自己的安北王府歇息一日,等第二日再入宮。
但朱伯沝卻拒絕了這個安排,作為兒子歸來,第一時間自然是要去拜訪自己的父皇和母妃,所以朱伯沝在提出自己的想法后朱伯沒有拒絕,讓馬車直接去了大內,隨后兄弟二人入了皇宮。
還是熟悉的地方,朱伯沝走在前往偏殿的路上,一路上處處可見熟悉的場景,一年多的時間,仿佛一切都未有改變,一切都如同自己離開時的那樣。
到了偏殿,小江子領著兩人進去,步入偏殿后向里走了段路,朱伯沝一眼就看見了已經起身站著,臉上含笑正向自己望來的朱怡成。
一時間,朱伯沝的神情有些恍惚,此刻他的心情激動萬分,尤其是當注意到那張熟悉的面容上不知什么時候居然已有了皺紋,而朱怡成的兩鬢也染上了些花白的時候,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淚水情不自禁地落了下來。
“父…父皇…兒…兒臣拜見,兒臣給您磕頭…兒臣回…回來了…。”
撲通一聲,朱伯沝沖著朱怡成跪了下去,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帶著哽咽的聲音向朱怡成行禮。
見他如此,朱怡成心中同樣激動,上前兩步,微微顫抖的手觸摸在朱伯沝的頭上,掌心傳來的感覺告訴他這一切是真的,自己的兒子的確回來了。
“癡兒…。”朱怡成輕聲說道,接著笑了起來:“起來吧,起來吧,地上涼…。”
再恭恭敬敬沖著朱怡成磕了個頭,朱伯沝這才在朱伯的攙扶下起身。
等他們依次坐下,小江子帶人上了茶離去后,朱怡成這才仔細打量起了自己這個兒子。
相比離京之前,朱伯沝更成熟了許多,朱伯沝的容貌更像些他的母妃,同太子朱伯相比,之前的朱伯沝顯得有些秀氣,而現在的他卻已沒了那種感覺,取而代之的是堅毅。
北地的風霜也比中原的更大,之前還有的那些少年氣息已完全不見了,現在的朱伯沝可以說已完全成人,再加上這些日子的歷練,舉手投足之間也有了幾分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