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親王一愣,猛地回頭,只見那人三十來歲的樣子,容貌依稀有幾分熟悉。
“關…關…。”一時間,淳親王開口呼對方的名字,可名字到了嘴邊卻又想不起來了。
“還真是九爺您!”那人仔細端詳,確信沒有認錯人,連忙沖著淳親王要鞠身打千兒,可這手膝剛伸出去卻又想到了什么,急忙收了回來,同時又有些后怕地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這才松了口氣。
“九爺您吉祥。”接著,那人用漢禮向淳親王拱手,用只有兩人才能聽清的聲音輕聲說道:“九爺,奴…小的是關效武呀,老關家四房的二小子,當年跟著九爺您去過木蘭牧場。”
“對對對!關效武!”淳親王猛然記起了這個名字,要說起來這關效武不是外人,祖上是滿清勛貴,老姓瓜爾佳氏,是大清八大姓之一。
關效武的祖宗可不一般,那是大清開國第一功臣,三等信勇公,額駙費英東,要論起來也算是皇親國戚。
不過關家后人眾多,關效武又非長房所出,繼承信勇公爵位根本輪不上,除了一個區區恩騎尉的賞爵外連個正式差事都沒。
不過關效武這小子比較機靈,經常湊在當年康熙幾個阿哥身邊混,說白了就是一個“幫閑”角色。
當初建興為八阿哥,在朝野素來就有八賢王之稱,周圍籠絡了一大批勛貴子弟,關效武就在其中。
淳親王當年可是八爺黨的骨干,這些幫閑自然是認識他的,再加上淳親王性格爽直,為人慷慨大方,又講義氣,相互之間關系著實不錯。
自當年明軍從天津登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擊北京城,清軍倉促迎戰在直隸兵敗不敵。
眼看著明軍大勝,北京城不保,清廷狼狽出逃。可清廷中樞跑了,底下的普通滿人跟著跑掉的卻不多,所以當明軍占領北京城后整個北京城包括北京周邊未來得及跑掉的滿人還有不少。
關效武就是沒能跟著跑的滿人之一,作為關家的旁系,關效武得知消息后再準備跑路已經來不及了,等到明軍一入城,這想跑也是不可能了。
就這樣,關效武就在京師留了下來,因為他的身份尷尬,家里又早就離開了關家主枝,一家老小五口人僅只有城中一個小小院落罷了,就連家中積蓄也沒多少,平日里除了區區恩騎尉的一年45兩俸銀外,靠的就是在阿哥們身邊幫閑弄的那些賞銀,生活只能算得上勉強。
誰想大明收復京師,對城中滿人勛貴進行一系列清算,一些高高在上的豪門大族被奪了院子家產的可不在少數,甚至還有不少罪大惡極者直接被送去“勞動改造”。
在這種情況下,關效武這樣的普通滿人家庭反而沒什么影響,按照大明的政策,對于城中普通滿人只是讓他們改漢姓,棄風俗,以漢人自居即可,至于家產什么的,這些人原本就沒什么,所以大明也未對他們有什么嚴厲處置,僅僅在監視居住一段日子后由地方進行觀察,如能遵守大明律規范,一兩年后就和普通明人沒什么區別了。
這樣一來,倒是關效武的福氣,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就和解放前賭博輸光了家產的赤貧地主在解放后被評為貧農沒什么區別。
雖然大明收復北京后上面沒了主子,關效武也當不了阿哥的幫閑,就連一年大清發的45兩的俸銀也沒了來源,可在京師這樣的天下首善之地,再加上關效武這小子頭腦不笨,善于鉆營,大明商業氣氛濃郁,這些年海貿大興商業、制造業發達,關效武同人合伙開了個牙行,憑借他在京師地頭熟居然賺了些錢。
去年的時候關效武把牙行轉讓后在京師開了個鋪子,鋪子的買賣很是不錯,一來二去倒是成了殷實人家。
“九爺,您…怎么…怎么突然回京了?”問了安,關效武神色詫異打量著淳親王,如果是普通滿人故舊在京師碰上也是正常的,可淳親王是誰?這可是當年康熙爺的九阿哥,后來建興皇帝的九弟,眼下的大清早就被趕出中原了,聽說正在西域那邊折騰呢。
“別怕,我可不是偷偷跑回來的,這次來京見大明皇帝的,并非什么探子。”見關效武的神色不定,淳親王略微一想就明白他在擔心什么,當即笑著取出一面身份牌給他看了看,見到這面牌,關效武這才長出了口氣,臉上又一次堆起了笑容。
“抱歉九爺,奴…小的…剛才…。”
“沒事,假如是我的話恐怕也會和你一樣想。”淳親王拍了拍關效武的肩膀,和藹說道:“一別就是這么多年,看起來你現在過的不錯,既然碰上了就是緣分,能再見到你我也算放心了。”
說完,淳親王也不想因為自己的身份讓關效武為難,當即沖著他笑著點點頭,轉身就要離去。
當淳親王轉身的時候,關效武臉上的神情很是糾結,似乎有些輕松,同樣又有些難堪,而更多的卻是羞愧。
“九…九爺!”終于,當淳親王已經走出幾步,離關效武兩三米距離的時候,關效武再也忍不住了,開口喊住了淳親王。
“小武,還有什么事…?”
“九爺,您剛才說的對,既然碰上了就是緣分,當年小的跟著九爺可沒少受您的照顧,這次九爺您回京,小的如果見了九爺就躲那還算得上是個人么?如九爺您不介意的話,就讓小的請您老人家喝頓酒吧?”關效武仿佛下定了決心,終于說出了心里話。
“請我喝酒?”淳親王看著關效武,見他神色中的堅持想了想笑著點頭道:“好哇!爺昨日剛回京,還沒來得及再喝京中的酒呢,怎么著?小武,你打算請爺去哪里喝?”
“當然是醉仙樓!”關效武想都不想就說:“記得九爺當年就喜歡那邊的酒菜,今天小的來做東,請九爺去醉仙樓一醉!”
“好!還站著干嘛,走吧!”淳親王哈哈笑道,一時間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當年做阿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