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鏡氣得吹胡子瞪眼睛,整張老臉都變得通紅,更恨不得把那張邸報給撕得粉碎。
“抑光,抑怒,抑怒!”張溪連忙在一旁勸道,同時略有慌張地把目光朝門口方向望去,直到發現掩著的門外并沒有動靜時,張溪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堂堂大明朝廷,中原之主,如何能如此!簡直…簡直…。”田文鏡依舊難抑怒火,氣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田文鏡生氣也是難免的,因為這份邸報上寫的正是田文鏡投明一事,上面洋洋灑灑數千言,其內容居然是田文鏡如何“棄暗投明”的細節,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胡編亂造,把田文鏡描寫成一個對清廷極度不滿的漢人,說田文鏡一直致力于大明統一天下的事業,在清廷忍辱負重數十年。
田文鏡之所以一直在清廷,那是因為要在清廷內部瓦解清廷的統治,同時揭露清廷的黑暗面。根據這些,文章中還寫了不少關于清廷的“獨家內幕”其中就包括建興皇帝是如何被雍正給害死的,清廷又是如何打壓和限制漢人的東西。
這些內容,在常人看來極有轟動性和吸引力,而且寫文章的人很好把握了普通人的心理,可田文鏡哪里是普通人?作為文章中的當事人,田文鏡一見之后如何不冒出怒火?
“不止如此,連我也在其中。”張溪苦笑著取過邸報,翻到了另外一版,田文鏡低頭細看,果然如張溪所說,在另外一版中張溪的大名就在上面,其內容和田文鏡有些類似,但又有著不同,可同樣文章極其吸引眼球。
“小人!無恥!”田文鏡怒罵。
邸報的發行方是大明朝廷,這樣的內容分明就是把屎盆子往田文鏡等人腦袋上扣。
要知道田文鏡和張溪等人雖然棄清而走,可要知道在田文鏡心里他是棄清而不是叛清,這其中是有著大不同的。
沒錯,田文鏡對于大清是徹底失望了,他也不愿意看見雍正繼承大統,但田文鏡對所發生的一切又是無能為力,所以田文鏡無奈之下掛印歸鄉。
在田文鏡看來,他雖然已不再是大清的臣子,可在心中對于大清還是有感情的。而且他這次踏入明境并非是投靠大明,是告老歸鄉而已,如何就成了對大清極度不滿,為大明一統天下事業藏身清廷忍辱負重的英雄了呢?
這分明就是往自己身上潑臟水,田文鏡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
想到這,田文鏡就要起身去尋人分辨一二,見此張溪連忙一把就拽住了他。
“你去尋誰分辨?這事能分辨得清的么”
“我…。”田文鏡開口說了一個字之后就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田文鏡的確不知道去找誰分辨?陪同他們一路的人是大明軍方派來的,難道田文鏡去找領隊的軍官分辨這些不成?
對方只不過是一個普通軍官,哪里知道這些?就算找地方官員分辨也是不成的,一個小小的知縣,管的只不過是一縣之地,邸報是屬于朝廷的,知縣哪里能管得了這些?
再說了,這事又如何分辨得清?要知道田文鏡他們現在的確就在大明,而大清那邊的官職的確是丟棄了,現在大清那邊的雍正已經把田文鏡等人恨之入骨,只是鞭長莫及無法把手伸到大明這邊來罷了。
想到這,田文鏡剛冒起的滿腔怒火一下子就泄了,他茫然地看著面前的張溪,張著嘴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揮起的手也無力地垂了下去,最終化成一生長嘆,跌坐了回去。
“我田文鏡一世英名,居然落得如此下場,早知這樣,當初就不應該走…不應該走呀!”
田文鏡心中有著無比悔恨,更痛恨大明朝廷的無恥行徑,如果他當初沒有離開大清的話,哪里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呢?
或許,現在的田文鏡因為死諫而被雍正處死了,包括他的家人和朋友全都被殺了,可就算這樣,那他田文鏡依舊是一個忠臣,甚至能用他的死在青史留名,為后人而敬仰。
而現在,他田文鏡居然成了一個反復小人,雖說邸報上把他描繪成身在大清心在明的漢人楷模,可真正如何田文鏡自己會不知道么?這不是對他的贊譽,而是對他的羞辱,一想到這,田文鏡就坐立難安。
“抑光,此事既然如此,我等也無力改變,我找你并非是要以此事尋人分辨一二,而是商議一下接下來如何辦才事。”張溪見田文鏡稍稍比剛才冷靜了些,這才嘆聲說道。
“商議,這又如何是商議得了得?”田文鏡神色難看之極,更沒好氣地說道。
張溪勸道:“這種事的確是無法商議,可畢竟也要面對。抑光,說句實話,大明這一手雖是下作,可你我卻又能如何呢?眼下我們已身在明境,有些事根本無能為力,就算你我知道這些文章是假的,可天下人哪里知曉?”
“大不了我一死以證其名!”田文鏡硬著脖子說道。
“死固然容易,但死就能證其名了?抑光,難道你真覺得一死就可成全自己否?”張溪反問道。
他的話讓田文鏡一下子無法回答,的確死是容易的,可是自己死后大明這邊哪里會告知天下人自己是如何死的?以邸報內容的無恥來看,弄不好大明甚至會拿自己的死來做篇文章,到時候如何寫,怎么寫,田文鏡自己都想像得出來。
一時間,田文鏡心中茫然,一口悶氣憋在心里令他難受之極。
張溪見此更長嘆了一聲,好言勸說了田文鏡好一會兒,他告訴田文鏡眼下只能暫時順其自然,等他們到京師后見著朝廷要員后再想辦法解決此事,現在做其他事都是無能為力的,所以這口氣無論如何都要暫時咽下去。
聽著張溪的勸說,田文鏡一直沒再說話,臉色陰沉的難看之極,直到張溪離開時依舊如此。
在接下來的路程中,田文鏡的精神比之前差了許多,一路上也沒了之前的興致,而是躲在馬車中不知道在寫些什么,就連到了驛站時也是如此。
就這樣,直到半個月后,田文鏡一行人終于由山西入了直隸,漸漸到了京師地界,當得知京師馬上就到了后,離開京師許久的田文鏡也忍不住從馬車里探出頭來眺望,當看見遠處京師高大的城墻漸漸清晰時,田文鏡覺得眼眶一熱,兩行淚水情不自禁地就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