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鄔思道退出軍機處后,很少再同之前一般時常和朱怡成見面,而朱怡成也是有些日子沒見他了。
這倒不是朱怡成和鄔思道之間有了隔閡,或者說不再信任鄔思道。相反,對于鄔思道退出軍機處的原因朱怡成心知肚明,而且在他看來,不貪戀權利的鄔思道反而比其他臣子更值得信任,今天鄔思道主動前來見他,多日不見朱怡成更感覺雙方親近了許多。
鄔思道依舊是老樣子,一副風淡云清談笑風生的性子,這讓朱怡成更為高興,兩人就著輪椅之事笑談了起來,喝了口茶,聊了片刻朱怡成問起了太子的學業。
“太子聰慧。”鄔思道沉思后說了四個字。
“我兒聰慧那是自然,作為山長難道就這二字評語?”朱怡成好奇問道。
鄔思道微笑道:“太子年少,剛進學不久,學業自然隨著時間會逐漸加深,要知治學并非一朝一夕可成,滴水石穿,水到渠成。何況皇爺建此學院其深意微臣深知,假以時日自然能看到效果…。”說到這,鄔思道話頭一轉又道:“世間之人無數,但人與人卻各不相同,有些人佛家言有慧根,儒家又道悟性,就連尋常百姓也往往說其天聰,但不管那一種,歸納為兩字‘聰慧’!可要做到真正聰慧卻不是那么容易的,此乃上天所賜,尋常求之不得。”
“還有這套說法?朕怎么從未聽說,你不會是糊弄朕吧?”朱怡成疑惑問。
“不然!”鄔思道正的道:“微臣雖不是出家之人,但也不打誑語。太子的確聰慧過人,學識可以后天學得,品性也能慢慢培養,但這聰慧卻是天生的,旁人所求之不能,微臣在此恭喜皇爺得子聰慧,正如天下皆贊皇爺英明一般。”
聽到這,朱怡成忍不住哈哈大笑,手指著一本正經的鄔思道簡直是笑的不行,這個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借用太子聰慧來奉承自己英明。虧得他居然想出這么一出,繞了這么大個圈子逗自己開心,想到這朱怡成又情不自禁搖了搖頭。
“哎,朕如今又有何英明可言,當年朕改革官制,創建養廉制度,原本想提高官員待遇,借此消除貪腐…可是現在,自福建一案出,實在是觸目驚心,隨后再派人一查,我大明如今簡直是貪官遍地,朕這張臉都給他們丟盡了。”
“皇爺,如今吏治雖有些許問題,可瑕不掩瑜啊!”鄔思道勸道:“此案臣雖不在中樞,但也聽說了一二,實際上真正的貪腐并不多,有些人僅是占了些小便宜,或被人拉入水中渾了自身。我大明眼下蒸蒸日上,從吏治來講已比滿清在時清明許多,更因為皇爺的養廉之舉,使許多官員已無后顧之憂,方能安心為大明牧民,皇爺何必一葉障目呢?”
朱怡成表情緩和了許多,鄔思道這番話分明是替自己辯解。實際上,這些日子朱怡成一直都在反思,他反思自己有些決策是否太理想化了,就如同養廉制度一般,朝廷拿出了那么多錢高薪養廉,卻依舊制止不了官員對金錢的欲望,難道他當初做錯了?
可是,在朱怡成心里,又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高薪養廉并沒有錯,在實施高薪養廉的同時,朝廷也未忽視對官員的監督制度,就像現在的福建案一樣,這些貪污腐化的官員最終還不是被查了出來,接下來用雷霆手段整治一批,吏治自然就會好轉。
這兩種念頭一直在朱怡成腦海中徘徊,這也是他這些日子看著案卷越看越是郁悶的主要原因。現在,鄔思道這一番話主動替他作了辯解,并且指出他政策的可取之處,倒使朱怡成心中舒服了不少。
“你這話倒也有道理。”朱怡成微微點頭,隨后又道:“朕也知道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之事,可是這一回實在是大出朕的預料,原本朕派陳五顯去福建前僅以為是些許官員的問題,可現在看來卻是冰山一角啊!”
鄔思道點頭表示認可,但他遲疑著開口道:“皇爺,臣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講。”
“有話直說就是,何必學他人來這一套?”朱怡成當即不悅起來:“你鄔思道可不是吞吞吐吐的人,難道多日不見朕,如今卻怕了朕不成?”
鄔思道嘻嘻一笑:“皇爺說哪里的話,臣只不過見皇爺這些日子心情不暢,怕說錯了話惹皇爺掃興罷了。”
“這些日子掃興的事多了,也不差你這幾句話,說吧。”朱怡成擺了下袖子,端起茶喝了起來。
鄔思道點點頭,當即道:“皇爺,其實依臣看來福建案發倒也不是壞事,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膿包既然出了,捅破即是,皇爺何必如此煩惱呢?”
朱怡成也不說話,靜靜聽著鄔思道繼續說。
“其實吏治之事,歷朝歷代都繞不過去,臣剛前所言如今我大明吏治雖不能稱得上絕對清平,但相比滿清已是極不錯了,更不用說之前相比。何況皇爺體桖百官,首創養廉制度,更令天下清官交口稱贊,別人就不提了,就說臣吧,皇爺您也知道臣一向不善經營,又不好治政,如不是皇爺定下的制度,如今臣如何有今日的悠閑,恐怕家里早就揭不開鍋了。”
鄔思道拿自己做比方倒是讓朱怡成嘴角露出了笑容,這話倒是沒錯,假如以前明的官員收入來比較,鄔思道每年拿的俸祿恐怕還不夠他喝一個月的酒的,更不用說他家里現在還養了好幾個妻妾美婢,每日里花前月下,絲竹樂舞作伴,其樂陶陶了。
“但皇爺要知,吏治此事并非一蹶而就,需朝廷慢慢整治,如同大浪淘沙一般。臣幾日前打聽了一下福建之案,發現了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那就是卷入福建案中大多官員都是當初留用的官,而我大明復國以來開科舉士的官員在其中的并不多,有些人就算牽連在內卻也大多僅僅小過。”
鄔思道這番話又讓朱怡成心里舒服了許多,他仔細想了想事情的確是這樣的,福建上下官員中招的十之八九都是之前留任的官員,而開科舉以來任命的官員的確數量不多,而且牽連進去的情節也不重。更何況無論是當初發現貪腐的福州知府唐緯還是現在的知府崔宏毅,一個是朱怡成復明后任命提拔的官員,而另一個是當年的恩科進士,是他的天子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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